傍晚,一架低调的马车停在平阳侯府门口。
锦帘微掀,有小厮上前迎道:“不知阁下姓甚名谁?小的好进去通报一声。”
来人一袭云青色长衫,眉眼舒展,书卷气甚浓。
“在下乃昭文堂掌务,此来是替人送东西的。”
话落,他盛上一只木盒,缓缓打开,里边竟是一只狼毫毛笔。
通体全金铸造,温润的玉石笔头下,狼毫一根根清晰可见。
小厮瞬间惊在原地,遍京都谁人不知,金玉狼毫笔乃昭文堂最高奖赏,轻易不拿出来,上次得此物的还是谢家小世子。
前厅。
“谁?”江文瑛忍不住从椅子上站起,“昭文堂掌务?”
“是,先生还特地指明要见小姐。”
沈瑶微怔,有些不敢相信。
“你可看清楚了?”沈瑶追问,“真是狼毫笔吗?”
“小人哪敢匡主子,两只耳朵听的真真的,像是在说小姐诗做的极好,连学究看了都赞不绝口。”
沈瑶眉眼染了五分喜色,羞怯地绞着帕子:“前几日是在一场飞花令中做了几首诗,不过几个女儿家聚在一起闹着玩,怎的还传到学堂去了?”
夏荷眉飞色舞的上前:“小姐才艺双绝,奴婢先恭喜夫人,恭喜小姐!”
沈瑶谦虚的垂眸:“不敢当,姐姐策论在我之上,还得爷爷夸奖,我需多精进才是。”
江文瑛怜爱地拍了拍她肩,“你和钰儿各有所长,是咱们侯府的双姝并蒂,娘亲自是为你们骄傲的。”
她微微停顿,像是想起什么,“说起来钰儿的考核成绩也快出来了,怎的还未回复?”
又是沈钰。
沈瑶眼底划过一抹嫉色,快的让人抓不住。
明明是自己的荣光,她来凑什么热闹?
虽是如此,面上却不显,体贴地挽着江文瑛手,“娘亲不必担忧,等会先生来的时候顺道问问便可得知。”
“瑶瑶果然心细如发,瞧我光顾着开心了。”
“来人!快去请六小姐。”
沈瑶一脸诚恳:“女儿方才路过听风阁,见姐姐主院还未点灯,像是从穆王府回来后便一直在睡着,若是身体实在抱恙,下次再见先生也是可以的,横竖要以姐姐玉体为重。”
据说世子要纳妾,沈钰连面都没见着就被人嫌弃了。
一个乡野出生的怎上得了台面?
父亲母亲不过一时新鲜,等日后处久了,定会发现自己才是最好的!
门外脚步声渐近,沈瑶提起裙摆,温柔恭顺地站了起来。
掌务被引到前厅,朝江文瑛行礼道:“见过侯夫人。”
他平日只负责昭文堂内务,学生并未见过几个,视线略微一扫旁边的妙龄女子,心底大概有几分明了。
这就是学究口中百年难遇的文章奇才?
那篇策论他也有过目,女子言之有论,思维磅礴,倒不像这般楚楚模样能写出来的。
“掌务大人辛苦。”江文瑛堆满笑意,“不知这么晚了劳您跑一趟,有何要事?”
男子闻言,忽而一笑:“恭喜沈小姐获学究亲赏,特赐金玉狼毫笔一支,愿小姐来日妙笔生花,多成佳作。”
“对了,今年昭文堂的学金,沈小姐不仅全免,还将额外获得每月五十两的月费。”
五十两?!
沈瑶暗暗咋舌,昭文堂何曾如此大方?
一季三月,那便是一百五十两!
她并不缺钱,但这钱不仅仅是财富的象征,更是能力的代表,从今往后在家中,沈钰注定要矮她一头!
哼,亲生的又如何?终究处处不如她。
沈瑶落落大方地笑道:“学生感谢学究垂爱,能有今日,离不开学堂所有先生的教导。”
掌务弯起唇角,“小姐不必客气,您的才气配得上如此殊荣,学究不仅将亲自为您指点,还派了宫中女官一同帮辅。”
“侯夫人,令千金来日定非池中之物。”
“不过帮辅是私下允诺,还请沈小姐开学后莫要声张。”
如此赏赐,乃天大的面子。
江文瑛和沈瑶都没有料到,她温言开口:“瑶瑶,还不快给先生谢恩。”
掌务动作微顿,“且慢。”
“侯夫人,敢问小姐的大名叫什么?”
江文瑛表情划过一丝狐疑,难不成送错了?
怎么会?既对的上府邸就没有送错一说。
沈瑶目光骤然一跌,强撑着笑答:“学生全名沈瑶。”
“抱歉,在下找的是沈钰。”
掌务狐疑问:“平阳侯府难道有两位小姐吗?”
“可下官听说夫人只有一位千金。”
沈瑶面色全白,犹如雷击。
谁?
他说谁?
难道金玉狼毫笔是赏给沈钰的?
她不是还未曾入学吗???
背后冷不丁响起一道女声:“钰儿来迟,见过母亲和先生。”
江文瑛瞬间湿了眼眶,又急又喜,没想到孩子丢失这么多年,不仅没学坏,还如此出众,怎能让人不动容!
“钰儿,快些过来让先生好好看看。”
沈钰眉眼轻抬,密而浓的长睫下波澜不惊,她其实在门口站了有一会。
沈瑶竟敢编排自己为一个不上心的男人要死要活,简直笑话。
既爱出风头,那便送她一程。
掌务对上女子的脸,更被惊艳,女子容色虽丽,却带着抹不去的英气和难以忽视的沉稳,像是凝结许久所成,一对比相貌倒成了最无关紧要的长处。
年纪尚小,却不可小觑。
“沈小姐,恭喜你通过昭文堂考核。”
“有劳先生,待学生入学后定亲自谢学究赏识之恩。”
事到如今,沈瑶改变不了什么,唯有牵强地勾起唇角,“恭喜姐姐一鸣惊人,真是出乎大家的意料呢。”
待掌务一走,江文瑛秀眉微蹙,“不行,明日我便去穆王府退亲!钰儿如今身负重望,岂能被俗世缠身?娘亲不愿你大好前程陷进别人茶余饭后中。”
沈钰知道这件事不是简单说说就行,但还是扶着母亲坐下,“女儿不愿父母为难,穆王府是天家权贵,万没有被侯府拂面子的道理,退亲的事暂且不急。”
“可是……”江文瑛忍不住鼻子一酸,“你这些年本就过的不易,回来还要受这种委屈,为娘实在忍不了!”
旁边沉默半晌的沈瑶忽然开口:“娘亲,姐姐若是不嫌弃,我愿意替她分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