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顾方淮结婚三周年纪念日那天,他送了我一枚古董胸针,铂金底座,
上面镶嵌着一颗幽蓝色的坦桑石,像一滴深海的眼泪。他说:“微微,这叫‘海洋之心’,
但我觉得,它更像你的眼睛。”我笑着吻他,心里甜得像灌满了蜜。我的丈夫,顾方淮,
是这座城市里无数女人梦寐以求的钻石王老五。他英俊、多金,更重要的是,
他对我温柔体贴到了极致。我们的家在云顶一号,三百六十平的大平层,由我亲手设计。
我是个小有名气的室内设计师,对光影和空间有着近乎偏执的追求。而顾方淮,
他给了我无限的自由和预算,让我把这里打造成了我们梦想中的爱巢。
他记得我所有细微的喜好。我喜欢在清晨喝一杯加两份奶的危地马拉手冲,
他就在家里置办了**顶级的咖啡设备,并且每天早上雷打不动地为我煮好。
我睡觉时喜欢绝对的黑暗和安静,他便斥巨资把主卧改造成了堪比专业录音棚的隔音效果。
他甚至记得我随口提过一句喜欢某个小众乐队,第二天,
两张绝版的黑胶唱片就会出现在我的唱片机上。所有人都说我嫁给了爱情,
连我自己也深信不疑。我沉溺在这份完美的爱里,像一只被精心饲养的金丝雀,
忘记了天空的模样。直到那天下午。顾方淮公司有紧急会议,提前走了。我一个人在家,
准备晚上纪念日的烛光晚餐。我打算穿那件他最喜欢的墨绿色丝绒长裙,裙子的领口有些低,
我想配上他送的胸针。我拿着胸针,站在落地镜前,比划着位置。别在左边锁骨下方,
似乎最能衬托它的美。我小心翼翼地想把别针穿过丝绒,却发现别针的尖端有些钝,
怎么也戳不进去。我有些奇怪,顾方淮挑选东西一向追求完美,
怎么会送我一枚有瑕疵的古董胸针?我把它拿到阳光下仔细端详。胸针的做工无可挑剔,
坦桑石在阳光下折射出迷人的光彩。我用指腹摩挲着宝石的边缘,忽然,
我的指尖在一个极其微小的点上停住了。那是一个比针尖还要细小的孔洞,
隐藏在宝石与铂金底座的缝隙里,如果不是阳光以一个刁钻的角度照***去,根本无法发现。
我的心,毫无预兆地漏跳了一拍。作为设计师,我对各种微型设备有过一些了解。
一种不祥的预感像藤蔓一样,从我的脚底迅速攀爬,缠住了我的心脏,让我呼吸困难。
我冲进书房,从工具箱里翻出最精细的镊子和放大镜。我的手在抖,
抖得几乎拿不稳那枚小小的胸针。我把它固定在台灯下,用放大镜对准那个小孔。
在数十倍的放大下,那个黑点不再模糊。那是一个镜头。一个该死的,***头镜头。
“轰”的一声,我脑子里的某根弦彻底断了。我像被抽干了所有力气,瘫坐在椅子上,
胸针从我颤抖的指间滑落,掉在地毯上,发出一声闷响。为什么?为什么我的丈夫,
这个爱我到骨子里的男人,要送我一枚藏着摄像头的胸针?他想看什么?我的身体开始发冷,
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攫住了我。我环顾这个我亲手设计的家,每一件家具,每一处光影,
都曾是我的骄傲。但此刻,它们都像一只只沉默的眼睛,在无声地监视着我。
这个胸针是新的。那么,以前呢?我发疯似的冲进我们的衣帽间,那里有一整面墙的柜子,
装着顾方淮送给我的各种礼物。项链、耳环、手镯、丝巾扣……甚至还有我常用的那支钢笔。
我把它们全都倒在地上,一件一件地检查。我的手越抖越厉害,冷汗浸湿了我的后背。终于,
我在他一年前送我的生日礼物,一条梵克雅宝的四叶草项链吊坠背面,
发现了同样微小的孔洞。还有半年前,我们去巴黎旅行,他买给我的那对珍珠耳钉,
其中一只的底托上,也有。我的世界,在这一刻,彻底崩塌了。原来,
我一直生活在一个巨大的谎言里。我所谓的幸福婚姻,
不过是一场精心策划的、全天候的真人秀。而我,是那个唯一被蒙在鼓里的,可笑的主角。
顾方淮为什么要这么做?监视我?我有什么值得他监视的?我婚后几乎放弃了所有的社交,
每天的生活轨迹简单到只有家和工作室两点一线。不,不对。如果只是监视,
他有无数种更隐蔽的方式。把摄像头装在首饰上,贴身佩戴,这更像是一种……观察。
一种近乎变态的、想要掌控我一举一动的观察。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眼泪和崩溃解决不了任何问题。我需要知道真相。我将那枚胸针重新拿起,
用镊子小心翼翼地撬开了它的后盖。里面的结构精密得像一块瑞士手表,除了***头,
还有一个几乎看不见的存储卡槽。我取出了那张比指甲盖还小的TF卡。
我的笔记本电脑就放在书房。***上读卡器,深吸一口气,点开了文件夹。
里面是无数个视频文件,按照日期命名。最新的一个,就是今天。我点开它。
视频的视角很奇特,是从上往下的。我很快反应过来,这是胸针被放在首饰盒里的视角。
画面里,我打开盒子,惊喜地拿起它,然后对着镜子比划。我脸上的每一个表情,
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被清晰地记录下来。视频里的我,笑得那么幸福,那么愚蠢。
我感到一阵恶心,几乎要吐出来。我关掉视频,开始往前翻。
我找到了那条四叶草项链里的存储卡,同样***电脑。里面的视频更多,
记录了我过去一年的生活。我和朋友喝下午茶,我在工作室画图,我窝在沙发上看电影,
甚至……甚至我和他在床上……我的血液瞬间凝固了。一种被侵犯、被亵渎的耻辱感和愤怒,
像火山一样在我胸中爆发。我死死地咬住嘴唇,直到尝到血的腥甜。我不能就这么算了。
我必须知道,顾方淮,这个我爱了三年的男人,到底是个什么样的魔鬼。
我开始像一个侦探一样,疯狂地观看那些视频。我快进,跳跃,试图从这些琐碎的日常里,
找出他监视我的动机。起初,我一无所获。视频里全是我,一个沉浸在幸福中的女人。
直到我看到半年前的一个视频。那天是我的生日,顾方淮带我去了一家新开的法式餐厅。
视频是从我佩戴的珍珠耳钉的视角拍摄的。席间,我接了个电话,是我的闺蜜林蔓打来的。
她在那头兴奋地尖叫,说她抢到了我最喜欢的独立音乐人“言”的现场门票。我当时很高兴,
对着电话说:“真的吗?太棒了!我爱死你了蔓蔓!你知道我有多喜欢她的歌,
她的词写得太有灵气了!”就在我说完这句话的瞬间,我通过视频的画面,
清晰地看到了坐在我对面的顾方淮。他的脸上,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神情。那不是喜悦,
也不是平日里的宠溺。那是一种……混合着怀念、痛苦和阴鸷的表情。虽然只有一瞬间,
快到几乎无法捕捉,但他绝对是变了脸色。“言”?这个名字有什么问题吗?
“言”是一位非常神秘的独立音乐人,从不露面,只在网上发布自己的作品。
她的音乐空灵又带着一丝破碎感,我很喜欢。但这只是我的个人爱好,
和顾方T淮有什么关系?我的直觉告诉我,问题就出在这里。我关掉视频,打开了搜索引擎,
输入了“言”这个名字。网上关于她的信息少得可怜,
只有几张模糊的、据说是她背影的**照。照片里的女人,
留着一头和我一样的、及腰的黑色长发。我的心又是一沉。我继续往下翻,
一条不起眼的、发布于五年前的论坛帖子,吸引了我的注意。
标题是:《有没有人扒一扒音乐才女沈书言?》沈书言?我点开帖子。主楼的楼主说,
他怀疑“言”就是五年前失踪的天才少女画家沈书言。
因为她们的作品都有一种相似的、通透的破碎感。下面有很多跟帖,有人反驳,有人赞同。
其中一条回复,让我如遭雷击。那条回复附了一张照片,是沈书言大学时期的画展照片。
照片上,一个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女孩站在她的画作前,笑得灿烂又温柔。
她留着一头乌黑的长发,眉眼弯弯,嘴角有两个浅浅的梨涡。而她的身边,
站着一个清瘦的少年。那个少年,是十八岁的顾方淮。照片里的顾方淮,看着沈书言的眼神,
充满了毫不掩饰的、炽热的爱意。而沈书言的脸……我颤抖着手,打开手机的前置摄像头。
屏幕里,是我那张苍白惊恐的脸。一样的长发,一样的眉眼,一样的梨涡。除了气质上,
我因为常年的幸福生活而显得更柔和、更没有棱角之外,我和照片里的沈书-言,
至少有七分相像。所以,我不是程微。在顾方淮的眼里,我只是沈书言的……替代品。
他对我所有的好,所有的温柔,所有的宠爱,都不是给我的。他只是在透过我,
看着另一个人。他监视我,观察我,记录我。他不是在爱我,
他是在进行一场旷日持久的、名为“养成”的行为艺术。他要把我,彻彻底底地,
打造成他心中的那个“沈书言”。我想起来了。我刚认识顾方淮的时候,
我留的是一头利落的短发,喜欢穿帅气的工装裤,听的是摇滚乐。是他,
温柔地对我说:“微微,我觉得你留长发一定很美。”于是我为他蓄了长发。是他,
带我去逛街,给我买了很多条白色连衣裙,说:“你穿这个,像个小仙女。
”于是我的衣柜里塞满了各种款式的白裙子。是他,在我车里放“言”的CD,
说:“听听这个,我觉得你会喜欢。”于是我渐渐爱上了这种空灵的音乐。他甚至,
连我的签名都在潜移默化地影响。沈书言的签名非常艺术,她的“言”字,
最后一笔会拉得很长,像一个优雅的尾音。而我,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
签名时也会下意识地模仿那种写法。原来,我这三年的人生,不过是一场拙劣的模仿秀。
我以为的灵魂契合,不过是他精心设计的剧本。我以为的甜蜜爱情,
不过是他一个人的独角戏。我,程微,从头到尾,都只是一个被蒙在鼓里的、可怜的影子。
巨大的悲伤和屈辱,像潮水一样将我淹没。我趴在冰冷的地板上,放声痛哭。
我哭我逝去的爱情,哭我被偷走的三年,哭我那个被塑造得面目全非的自己。哭到最后,
我连眼泪都流干了。我从地上爬起来,走到镜子前。镜子里的女人,长发凌乱,双眼红肿,
脸上还挂着泪痕。那张脸,像沈书言,又不像。我看着她,忽然觉得无比陌生。我是谁?
程微?还是沈书言的赝品?不。我不能就这么认输。顾方淮,你不是爱沈书言吗?
你不是想把我变成她吗?好啊。那我就,彻底地,变成她。然后,再亲手,
毁掉你所有的幻想。我要让你知道,影子,也是会咬人的。从那天起,
我开始了一场不动声色的反击。我没有跟顾方淮摊牌,甚至没有表现出任何异常。
当他晚上带着歉意回来,捧着我最爱的白玫瑰,说会议太重要实在走不开时,我像往常一样,
给了他一个温柔的拥抱。“没关系,工作要紧。饭菜还热着,快去洗手吃饭吧。”我笑着说,
仿佛下午那场惊天动地的发现,只是一场噩梦。他看着我,眼神里是我熟悉的宠溺。
但我现在知道,那宠溺的背后,藏着怎样的深渊。他没有发现我的异样,或许,
他根本不关心我真实的情绪。他只关心,我是否还在扮演着那个“完美妻子”的角色。
晚饭后,他拥着我坐在沙发上,像往常一样,打开了投影,准备看一部老电影。
“今天看《罗马假日》好不好?”他问,手指在我的长发间穿梭。我心里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