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里面越发冷起来。
我在的地方,是不冷的。
有着最好的暖阁和地龙,有烧得最旺的银炭,有最好的锦被,大约实在和「冷」挨不上关系。
可我还是觉得冷,那种冷意,是轻飘飘从四肢骨头里渗出去的,就像我什么都不做,它也会从我冰凉的手指尖溜出去一样。
我忽然有些想十一公子和张年。
前者,会在这个时候同我赏雪画梅,作一副曲折苍劲的《墨梅图》;后者,是下了朝顶着风雪回府,首要事却是把他揣在怀里的外面摊子上买的温热小吃给我。
只有这宫里走来走去的,除了肃杀,就是荒凉。
我在宫里面遇上了一群新入宫的小太监。
都是稚气未脱的面孔,带着对宫中生活的一点紧张和期待。
我有些羡慕这样的他们。
我随手指了个眉中带怯的小太监:「把他送到我宫里去。」
有个打头的太监就堆了笑脸上来同我说:「若妃娘娘,这不好吧,这些奴才们都是新来的,规矩都没学过,现在去怕冲撞了娘娘,不如让奴才们再教导个几天,到时候再送过去伺候娘娘也不迟。」
「就现在。」
便没有人再说话。
那个小太监转眼就被送到了我宫里,我屏退了宫里立着的许多人,把他叫过来说话,然后对身旁的贴身宫女说,「春荷,我想吃莲子羹了,你吩咐小厨房去制一碗。」
她看一眼立在前面的那个小太监,终归还是去了。
「你叫什么?」我问他。
「奴才小顺子。」
他没学过规矩,此时吓得有些抖,站着也有些打战。
「别害怕,我叫你来也只是合个眼缘。不会规矩不要紧,日后跟着这里的人学也就是了。」
他忙诺诺应了。
我又说:「我叫你来,是看我这宫里还缺个跑腿的采买太监,看你体格小,大概人也灵活,刚从宫外来,应该外面的行情知道的也比我们灵透。」
「小顺子。」我唤他,「我派给你个活好不好,你做好了,我就立刻许了你这个位子。」
「敢问……娘娘有什么吩咐?」
「城西张府。」我说,「先前我娘给我的镯子落在那里了,你去帮我寻回来可好。」
「城西张府……」他喃喃,「城西哪有什么张府……不都是王李之姓吗……」
我绞紧了手里的帕子,仍慢条斯理问他:「怎么,之前那位探花郎张年,可是举家搬迁了吗?」
「哦对,张年。」他好像终于想起来,「是有这么一户张姓人家。」
我心略略放定。
「可他不是死了吗。好像死得挺惨,还没人收尸,那宅子不也早换了新人家住吗。」
「你说什么?」我恍若被一记闷棍劈中,手指不自觉扣紧了扶手上的雕花,却还是努力压下心头震惊,仍用那种温温的语气问他,「张年是怎么去世的?」
「张年是怎么去世的……」那小太监皱眉想了想,「好像当时城中人们说他满口疯话去告御状,皇上觉得他心智失常,赐死了。」
「他告的是什么来着……他告的是……啊对……他告的是皇上……」
他突然看着我不再说话。
大约也是突然想到,那个「疯子」告的是皇帝抢妻,而这宫里面,现在只有我一个妃子。
「你先下去吧。」我同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