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茂茂别急,慢慢说,你娘亲怎么了?她去了哪里?”
茂茂却是说不明白,只是涨红着脸,扯拽男人的手臂,要进城里去。
叶成幄拢住茂茂的双臂,不让他乱动乱跑,温声安抚:“别急别急,慢慢说!”
繁生连忙上前,忧心忡忡,却也口齿清晰地说道:“娘亲带着我们兄弟两人从杨家村逃出来,逃到了遥洲城,却无处落脚。娘亲就想着去那黑了心的堂叔家,把外祖父的宅子要回来。前两日总是受到打骂,娘亲一个弱女子,别无他法,只能硬着头皮再去讨要,昨日出门到这时还未归来……”
繁生诉说到此,露出未经世事的孩童,应该有的恐惧模样,抽巴着鼻子,呜呜咽咽道:“娘亲怕是知道此去凶险,临行前告知我们兄弟,若是她很久都不回来,就让我带着茂茂哥去王府寻王爷,求王爷好好照顾茂茂哥,可是,我们还没摸到王府大门边就被人打了出来……啊……”
繁生张大嘴哭嚎,茂茂受其所染,也是挣扎不休,呼唤娘亲不止,掺和着几匹战马的嘶鸣阵阵,一时之间,城门外的场面是既热闹又凄惨。
自从伺候成王的两位夫人沐浴梳妆之后,藤落就一直计算着日子,等着钱桃落胎的消息。
叶成幄归来,手头宽裕很多的藤落,还让繁生收买了几个老乞丐,藏匿在成王府周围,时刻盯着府中人的动静。
没想到,叶成幄身边的人规矩严谨,行事妥帖,除了两妾争斗,钱夫人占上风之外,关于成王的动向,竟是一丝一毫都无法探听得到。
直到前日一早,叶成幄身边的顺子叮嘱马夫伺候好马匹,钉掌顺毛喂饱草料,不可耽误了成王远行。
钱夫人最得宠?因为钱桃最有用!
周夫人被训斥禁足,却没有实质伤害,因为周红萍也有用。
虽然不似钱桃娘家重兵在握,但是,周花魁姿容样貌一绝,别说在遥洲城数一数二,就是在大靖的美人谱里,也能争得一席之地。
于不知真情为何物的男人来说,有周红萍在后院里,不仅床榻间受用,脸面上也好看。
周红萍应该还有大用,只是藤落还没挤回叶成幄身边,猜不透罢了!
“茂茂,娘亲要出门,要去把你外祖父留下的宅子抢回来。”
茂茂把一块小米糕塞进嘴中,边嚼边嗯嗯点头,这段时日,娘亲经常出门,每次回来都会为他带糕点糖果,茂茂已经习惯了娘亲长时间不在身边。
“慢点吃!”藤落盛了一碗鸡汤,放在茂茂手边,又嘱咐道:“茂茂,这一次娘亲出门会很久,如果太阳落山的时辰,娘亲还没有回来,你就和繁生弟弟去城门外等大茂茂。”
“大茂茂?”
“对,大茂茂,那个带你去吃大碗肉的大茂茂,你还记得吗?”
茂茂歪头想了一小会儿,又咕嘟咕嘟灌了半碗汤后,才点头应道:“记得呀,大茂茂有银子,可以买很多肉肉吃的……”
藤落捋了捋孩子鬓角的碎发,柔声笑道:“大茂茂不仅有银子,还有本事,如果娘亲不回家,他是可以帮茂茂把娘亲找回来的。”
“哦……”茂茂似懂非懂,藤落继续问道:“如果太阳落山,娘亲还不回家,你该怎么办?”
“我会等着娘亲,不会乱跑的……”
“如果娘亲一直不回来呢?”
茂茂放下汤碗,皱紧小眉头,嘴巴张张合合,急得满脸通红。
藤落拍着孩子的小肩膀,一字一句的教导:“如果娘亲一直不回来,你就去城门外等大茂茂,求他来救娘亲!”
“找大茂茂……”
“对,再说一遍,娘亲不回家,你该怎么办?”
“我就和繁生弟弟去城门外等大茂茂,娘亲就能回家了。”
“乖儿子!”藤落拍了拍茂茂的头夸赞几句,转身添了一勺热汤,看着孩子吃饱喝得,拉着蔓蔓去摆弄木头后,藤落就带着繁生出了门。
藤厚堂叔家两儿一女,堂婶已去世,藤厚前些年中风,口歪眼斜,就和大儿子回了老宅居住。
大女儿远嫁,几年不回遥洲,现如今,正是藤厚的二儿子藤子翼住在藤落家宅里。
肩不能扛,手不能提,上不得马,提不起刀的半吊子读书人,却在几番战乱的遥洲城活得体体面面,全是借了舅舅家的光。
藤子翼的外祖家姓白,堂舅舅有大出息,在遥洲古廉知府手下做同知。
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首先是作为亲侄子的白流光,在衙门里谋了个差事,主管老家白水县的粮食仓储。
而作为藤子翼表哥的白流光,也对亲戚鼎力相助,拉拔自己的表弟到粮仓里,做些可有可无,有他没他都行的小差事,一年也能混来上百两的差银,小日子富得流油。
藤落第一次上门时,只有藤子翼的妻子曹氏在家,客客气气招待了小姑子。
曹氏嫁到藤家来十年,自然清楚这宅子的来历,只见藤落客客气气,没有提宅院的事情,她也不好太过分。
藤落第二次上门时,藤子翼正在家中,作为兄长,客气几句,打听下堂妹的生活。藤落就坡下驴,说了自己想讨要宅院,或是给她一笔嫁妆的事。
藤子翼和曹氏一同翻了脸,将堂妹连拖带拽地赶了出去,藤落也没有过多纠缠。
藤家夫妇知道这个堂妹素来性软,如今只带着两个孩子,无家可归,婆家也是个无权无势的,自然也无人为她撑腰,打定了主意,耍赖到底。
藤落第三次来敲门,曹氏只开了一条门缝,见是讨债的小姑子,就一言不发,砰的把门关紧。想着不理她,自己觉得无趣就走了,没想到,藤落继续敲,一边敲还一边大声嚷嚷:“哥哥,嫂子,给妹子开门呐!”
繁生在一旁跟着喊:“舅舅,舅母,给小外甥开门呢,我们母子俩无处可去,求您把欠我娘亲的宅子,欠我娘亲的嫁妆,都还过来。”
青天白日里,衣衫褴褛的母子俩敲门哭喊,很快围拢过一群看热闹的男女老少。
此片宅院住的并非大富大贵,但都是有正经营生,还多数是以诗书传家的体面人。
曹氏觉得丢脸,不能再让小姑子继续吵嚷下去,打开门大声斥骂:“哪里来的要饭花子?今天给一碗饭,明天给一碗饭,还赖上了我们家,日日前来,不给饭,不给银两,就大声吵嚷些无边际的话,我们家根本不认识这两人,再闹下去,我可要报官了!”
藤落扑通一声跪倒在曹氏脚边,拽着她的衣裙,凄厉地哭喊:“嫂子,求你发发善心,大家同是女人,你怎能不分青红皂白就将妹子拒之门外?当年我一介孤女,凭着父亲留下来的宅子,托给堂叔家抚养,明明说好了,等我出嫁时,堂叔要备我一份嫁妆。谁想到一天夜里,堂叔竟然把我捆绑给了一个山里的穷鳏夫,他不但省下了嫁妆,还霸占了宅子。如今我那丈夫从军死在了战场上,我带着孩子无家可归,来求告娘家本也是正理,更何况,若没有堂叔当年忘恩负义,我又怎会落得如此凄惨的下场?你们一家人,这是要逼我们母子去死啊!”
很多老街坊早已认出了藤落,窃窃私语起来。
“哎呀,原来是这么回事,她堂叔那年说什么藤落自己离家出走,又往她身上泼脏水,说她小小年纪与人勾搭成奸了,哎呀,那一年我就听这话不像话,落落从小在这条巷子里长大,是个什么性情,谁不知道呢!”
“就是就是,一个姑娘家本就活着艰难,又失去了父母,没了倚仗,什么叔呀舅呀,到时候都是靠不住的,这么大的宅院说贪就贪下了,可怜的闺女哟,年纪轻轻就守了寡,还带着半大的孩子,可怎么活呀?”
“可不就是嘛,这世道,一个大老爷们都难活,更何况一个带着孩子的弱女子,藤厚可一点都不厚道,白瞎了他叫的名字。”
曹氏听着人群的议论,觉得脸上越来越不好看,一边往回拽自己的裙子,一边对藤落尖声骂道:“你这疯婆子,休要胡说八道,我家落落堂妹早些年就没了,不知你从何处听来我们的家事,就来冒充,想讹些银子,我定要把你扭送到衙门去,让官家治治你闹事行骗的罪过。”
小说《春日迢迢》试读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