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察:「……」
我说,「恩爱的表现方式,可能比较多样化?」
一个看着年纪稍微大点的警察过来,表情严肃地说,「行了别胡说八道了,现在有个问题要解决。你能做主么?」
原来,消防队在施加救援的时候遇到了一个难题——
一根钢管串两个人,都是严重的致命伤。
卞凯被贯穿了右肺,林倩则是被扎伤了腹部,目测肝脏脾脏的位置,是否伤及胎儿还不知道。
如果要先救卞凯,就要从他和座椅之间截断钢管。
那么,巨大的切割力很可能会把一端的林倩搅和得肠穿肚烂,胎儿自然也保不住。
如果要先救林倩,就不能贸然截断钢管。
最好是能把卞凯的身子以及座椅从钢管上脱出来。
但那样的话,卞凯的身体就会形成无阻碍的贯通伤。
肺动脉会突然高压飙血,直接就嘎了。
这可真是个世纪性难题啊!
「依依……」
卞凯看着我,眼里满是乞求。
「救我……」
「徐姐,救我……救我,我还有宝宝……救我……」
林倩的眼神更绝望,绝望之余却又闪着令人不忍直视的母性之光。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两人的血压都在下降,呼吸心跳指标越来越差,救援队那边依然没有得出一个最保险的方案。
一时间,所有人都把压力的目光给到我身上。
我特么招谁惹谁了?
我拿出手机,说,我先试试打电话联系下哦。
我打我婆婆电话,两声,挂断。
再打,忙音。
「她估计是把我拉黑了。」
我无奈摊手。
我听卞凯说,他爸妈这周去欧洲游了,好像要下周一才能回来吧?
要不,我拿卞凯手机试试吧。
我强忍着反胃,在卞凯血糊糊的身子上找出手机。
刚要解锁拨号——
突然,一个电话先一步闯进来。
我一接,喂?!
「哦,找卞先生是吧?你是婚庆公司对吧?哦,我跟你说一下,卞先生和林小姐的婚礼,可能还是要麻烦你们换成粉色纸扎花……」
我眼看着卞凯眼里的光沉了下去,嘴巴里涌出一股血沫。
与此同时,后座的两个医护人员也开始叫起来。
「孕妇快不行了,抽搐得厉害,胎心 180,必须马上处理!」
警察从我手里夺过手机,强行打断了我跟婚庆公司讨价还价。
并试图联系两人的父母。
林倩老家不在这,家人要赶过来至少得明天了。
而卞凯父母似乎正在飞机上,根本联系不到。
我泪眼汪汪看着警察和消防员们,最终鼓起勇气,做了个决定。
「要不,干脆成全他们两个,尽可能人道无痛苦地……那啥?」
众人:「……」
那个队长模样的警官正色劝我,「徐依依女士,我理解你的心情,但人命关天,这种事不能儿戏。」
我乖乖点头,「您说的是,这种事的确不能草率决定。那就慎重点,掷硬币吧。」
警察:「……」
3
我记得有人说过,抛硬币的意义在于,当硬币飞在空中的一瞬间,你会突然发现你希望它是什么。
我想,那人一定是没有经历过渣男和小三儿同时掉进水里,你选择去 K 歌还是去蹦迪。
锯钢管的时候,卞凯终于还是没能逃脱失血过多的厄运,当场嘎了。
林倩在被送往医院的途中,突发妊娠脑溢血,抢救了三个小时也没了。
七个月的胎儿被紧急剖产,体重才 1.4 公斤,直接被送进了新生儿重症监护室。
我到医院办手续,被医生拦住。
说是让我去交费。
我一整个黑人问号脸。
「你说啥?让我给我老公和小三的儿子交钱?」
医院最是见惯众生百态的地方,护士看看我,直接甩出来一句,「哦,打扰了。」
见她没有道德绑架我,我反而有点于心不忍了。
隔着玻璃看监护室里那只有半只烧鸡大的男婴,唉,太作孽了。
有的人生来就在罗马,有的人怎么就不好好投胎呢?
我说,林倩的家人明天能到,你们医院跟他们商量去吧。
至于我自己的老公,先火化为敬。
正好随身带着身份证户口本和结婚证,这一下午,我办起事来畅通无阻。
要不然,就凭我这拼死也挤不出一滴眼泪的铁石心肠,可怎么证明我前夫是我前夫,才能让人家相信?
人是下午没的,火化是第二天一早安排的。
不是我对卞凯他爸妈不仁义,谁让他们把我手机号拉黑了呢?
我联系不上他们,总不能看着卞凯面目全非地臭在那吧?
回家后,我先给我妈通了个话。
听我说卞凯死了,我妈说好,离了婚,就跟死了一样。
「真死了,生物意义上的死了,不是社死。」
我妈愣了三秒,最后隔着电话笑出了狗叫声。
「依依,先别跟你爸说,医生说他手术之后不能太兴奋。」
我说对对对,等我把遗产清算好了,再跟爸说。
我爸这病,就是卞家给气出来的。
林倩怀孕后,卞凯和他妈到处张扬,说我不能生育,耽误他们家传宗接代,还说我蓄意骗婚。
为了逼我离婚,不惜到我学校,到我爸单位去散播谣言。
我爸一气之下心脏病发。
我把心一横,直接找了律师拟定重婚起诉。
见我准备鱼死网破了,卞凯他们才软下话来,说愿意净身出户,只希望能和平离婚。
是,我是看起来冷静又冷血的。
今天车祸现场,那些警察消防医护,个个都是理中客。
我理解他们生命至上的岗位信仰。但又有谁知道,当我看着卞凯的身体一点点凉下去的之前,我也曾是这样一点点看着自己的心凉下去的。
我曾是那么明艳开朗的姑娘,憧憬着婚后美好,憧憬着一生一世一双人。
可最后换来的呢?
是卞凯没耐心的敷衍,自私自利的冷暴力,婚姻生活里没完没了的鸡毛蒜皮,是他骨子里恶臭的大男子主义和理所当然的妈宝行径。
是他们一家亲手撕碎了现实的虚伪,让我终于不得不及时止损的。
躺在宽敞的大床上,想起我也曾真心喜欢过,也曾同床共枕的男人就这样死了。没了,烧成灰了。
我实在难受得很,翻来覆去睡不着。
最后爬起来去厨房给自己下了碗面,吃饱喝足了,才终于舒服了。
好吧,原来是饿的。
……
这会儿正值暑假,我不用上班。卞凯火化的时候,我都还在睡梦里。
醒来后丧葬中介给我打电话,问我是要亲自取还是快递送上来。
骨灰盒选什么款式的,多大的,什么材质。
我想了想,「不取了,扬了吧。」
挂了电话后,我其实是有点后悔的。
刚才太冲动了,怎么能就这么草率扬了呢?多污染空气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