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苏盈一嗓子几乎吼醒了整栋家属楼,窗户里纷纷探出睡眼惺忪的人。
见状,杨虎吓得一缩,推开人转身消失在夜幕里。
林秋月重重摔在水洼中,伞也飞了出去。
她顾不得疼痛,只小心翼翼捂着胸口的药。
忽然,一双穿着解放鞋的长腿挡住视线。
抬头望去,顾北骁冷峻的脸庞让她呼吸一窒:“敛坚?”
几乎是瞬间,手腕就被他扼住,踉跄跟着他的脚步被拽上了楼。
一进屋,门被“砰”的关上,巨大的响声震的林秋月心发颤。
顾北骁撒开手,深眸间翻涌着刻骨的寒意:“林秋月,你还嫌脸丢的不够吗!”
淋了雨的衣裤沉甸甸的,却不及他不问青红皂白的斥责来的沉重。
林秋月浑身颤抖,白着脸辩解:“敛坚,我没有偷人……我怕你病重,所以去卫生所给你……”
可话还没说完,顾北骁像是厌倦了她的把戏,直接冷脸进了房。
委屈压得林秋月眼眶鼻头发酸,他连一句解释都不愿听完吗?
拿出怀里的药,她才发现擦破的掌心正渗着血,染红了包药的黄草纸……
一夜未眠。
虽然还发着烧,但顾北骁却在起床军号响起前离开。
他像是铁了心不信林秋月,不想多见她一眼。
一大早,林秋月就被妇联主任叫到办公室。
进门后,主任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训斥。
“林同志,按理说我不该掺和你跟敛坚夫妻之间的事儿,但有些话我必须跟你说清楚,撇开你经常在家属院大吵大闹不说,作风问题是最严重的!”
林秋月脸色微变,对方指的俨然是她和杨虎的事。
上辈子自己也被主任谈过话,只是没说几句就跟她吵了起来,不仅没解开误会,反而又惹了不少流言蜚语。
想到这些,林秋月连忙辩解:“主任,我跟杨虎一点关系都没……”
“你现在解释也没什么意义,名声都已经坏成那样了,能是一两句说的清的?”
主任不耐打断,神情严肃:“敛坚经常执行任务,一旦在任务中因为你的事分心,你知道我们要付出的是什么吗?不只敛坚的命,还有老百姓的命!”
听到这儿,林秋月的心被锥子扎了似的疼,却说不出一个字。
见她不说话,主任将一份离婚申请报告扔了过去,字里行间多了压迫和警告:“你回去后好好反思,如果再有下次,要么你签了字自己走,要么我以破坏军民和谐为由,强制送你离开。”
林秋月收紧手,狼狈又惭愧。
许久,她收起报告,深吸口气:“主任放心,这种情况不会再出现了。”
见她信誓旦旦的模样,主任这才点点头。
天渐黑。
蜂窝煤烧的通红,林秋月坐在炉子前出神,心绪沉重。
尽管她重生后已经努力改变,但她和顾北骁的关系反而越来越差。
自己到底该怎么办?
无力和迷惘在心里交织,让她倍感疲惫。
踌躇间,门忽然被推开。
顾北骁回来了。
没等她开口,便见他将几张大团结放在桌上:“这个月的津贴。”
林秋月愣了愣,想起顾家只有他一个儿子,便说:“要不改天把钱给爹妈寄去吧,他们在家也不容易。”
然好心却惹来顾北骁一顿呛白:“管好你自己就行,少打爹妈的主意。”
林秋月瞬间刷白,心像被刀子划似的:“我只是……”
“当初你嫁给我时不就是为了我的津贴?还哭着闹着管着钱。”
他的不耐,让她面色发僵。
这些自己说过的话都没法反驳,只能哑声回答:“从前是我错了。”
顾北骁瞥了她一眼,也不再说什么。
几天后。
趁着难得的太阳天,林秋月想将部队分给军属的地翻一翻,种上白菜,以后也少往供销社去。
菜地上蹲着不少一边聊天一边儿干活的军嫂,见她来了,也没人跟她打招呼。
刚走到自家长满杂草的荒地上,一瓢水突然泼来,鞋瞬间湿了。
林秋月脸色一变,抬头看去。
只见苏盈叉着腰,假惺惺说:“对不住了,没想到搅家精也来干活,是因为姘头跑了,没人勾搭了吧!”
这番话引得一片哄笑,但还是有人看不过去,劝了她一句:“怎么说她男人还是连长,你收着点。”
苏盈冷哼,高声回答:“我就是看不惯她妖里妖气的模样!”
林秋月握着锄头的手紧了紧,什么都没说。
忙了一天,天空飘起了雨,她才洗了手回去。
可还没进院,就看见楼下围了一堆人。
蓦然间,脚步不由慢了下来,莫名的不安攀上了心。
没等她上前细看,便听见有人卖报似的大喊:“大家快来看,林秋月她爹来告她自私不孝,弃爹不养了!”
第6章
林秋月心一咯噔,连忙跑进去。
匆忙间不慎崴了脚,顾不得疼痛,咬牙忍着挤进人群里。
只见林伟一屁股坐在台阶上,一把鼻涕一把泪哭诉:“我生了病,林秋月不照顾我就算了,连个买药的钱都不给,大家伙儿给我评评理,怎么会有这么不孝顺的女儿……”
几乎是瞬间,上辈子的记忆如潮水涌来。
因为林伟的颠倒黑白,她和顾北骁的婚姻彻底终结。
因为离婚要办手续,导致她原定的回家看外婆的时间被拖后,最后,外婆意外丧命,她连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翻涌的憎恨霎时冲去林秋月的不安和理智!
她跨到林伟面前,将锄头重重一立:“我呸!当初你抢走我妈难产时的手术费,带着小三跑走,怎么没想着给我们娘俩留点救命钱?”
“你害死我妈,几十年都不见人,现在又来害我?你个不要脸的东西,我今天干脆跟你拼了!”
话落,举起锄头就冲了上去!
周围一片吸气声。
林伟吓得一咕噜起身闪躲,放声嚎叫:“救命啊!女儿要杀老子了!”
这一嗓子,把整个家属院的人都吸引了过来。
脚踝钻心的痛已经让林秋月冒了冷汗,对方的恬不知耻更是让她怒火更甚。
握着锄头的手越发紧,眼看着就要砸到林伟背上,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攥住她的手臂。
转头过去,是顾北骁阴沉的脸。
军人的凌冽气势如山压来,林秋月顿时泄了气:“敛坚……”
见林秋月被拦住,林伟又恢复了匪气:“顾女婿啊,刚才你也看见了,她要杀人,赶紧把她抓起来关进……”
“干扰军属正常生活,要么拘留,要么罚款,自己选。”
顾北骁不大的声音带着致命的压迫感,让人不寒而栗。
眼见局势不占好,林伟忙悻悻离开。
林秋月放下锄头,冷静下来后,不敢看男人的目光。
就在她做好挨骂的准备时,脚下忽的一轻,整个人被双有力的双臂抱起。
愣看着近在咫尺的顾北骁,心跳恍然都停顿。
坚毅流畅的下颚线,目不斜视的模样像是在执行任务。
顾北骁不言,径直将人抱上楼。
没了热闹看,大家也很快散了。
进了屋,将人放在椅子上后,顾北骁就去抽屉翻药。
拉开最后一个抽屉,见到里头只有几包黄草纸包着的退烧药丸,纸还很潮湿,药片倒是保存的很好。
微蹙的眉不由拧紧,他想起林秋月那天晚上冒雨跑出去,原来真的是给自己买药。
抑着心头的异样,顾北骁合上抽屉,看向椅子上的人:“说说吧,怎么回事?”
覆在腿上的手慢慢握紧,林秋月声音低哑:“对不起,又给你添麻烦了。”
前几天才向他,向妇联主任保证不会再生事,没成想又闹了起来。
从未有过的和软让顾北骁面色滞了瞬。
沉寂片刻,林秋月才缓声解释:“那男人的确是我爹,只不过他当年偷了我妈的救命钱离开后,就再也没出现。”
“从小到大,我确实一直就跟外婆相依为命,前几天他突然回来,还张口闭口的要钱,被外婆打走了,没想到今天又来了。”
“我刚刚一时气急,只是想把他吓走,没有要杀人……”
她语气小心,瞄见顾北骁依旧冷着脸,不安的心微微紧缩。
良久,顾北骁才不自在地挪开视线,有些生硬地扔下一句话:“我出去一趟。”
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林秋月再一次看着他的背影,心一点点下沉。
他还是生气了吧。
不仅耽误了训练,还让别人看了笑话……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警卫员送药酒过来,才把林秋月从沉思中拉回来。
“嫂子,连长临时有事,让我把药送来,每天擦一回就行。”
林秋月愣愣接过:“谢谢小同志……”
原来顾北骁还记得她的伤?
瞬间,心头的失落散去了很多。
天彻底黑了,雨也停了下来。
远处传来集合的哨声,林秋月一瘸一拐地进卫生间冲澡,等洗完时才发现忘记拿换洗衣服了。
懊恼间,目光扫到挂钩上顾北骁的散发着皂角香的军绿衬衣。
犹豫了会儿,她还是把衣服拿下来穿上,左右顾北骁还在训练,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抬起头,林秋月看到镜子里的自己,不觉红了脸。
镜子里的女人披着半湿的长发,宽大的衬衣堪堪遮住大腿,细腻的双腿在钨丝灯光下好像白的发光。
林秋月想到自己衬衣下什么都没穿,羞得不敢多看,捱着脸颊的滚烫拉开门,准备回房。
恰巧,大门也‘哗啦’一声被推开——
呼呼冷风吹进来,掀起了衬衣的衣摆,与此同时,顾北骁跨了进来。
第7章
林秋月错愕抬头,顷刻跌进顾北骁惊讶深沉的眸子中!
“你……你怎么回来了……”
她慌乱按住纷飞的衬衫衣摆,捂上面不是,捂小面也不是,大冷天急出满头细汗。
有脚步声从走廊隐约传来,顾北骁“砰”地关上门。
密闭的空间,只有他们两人,谁都没有动。
林秋月抱着自己,双腿紧张到无意识靠在一起磨蹭:“对,对不起,我洗澡忘记拿衣服了,所以才穿了你的,我会洗干净的……”
灯光下,小巧的脸满是红晕。
顾北骁抿着唇,幽深的目光慢慢下移。
衬衫被头发滴湿贴在身上,裹着娇小玲珑的身子,匀称细长的双腿侧站着,半遮半掩的姿态像朵含苞的花蕾。
顾北骁喉结滚动,视线扫到她红肿的脚踝:“还没涂药?”
“涂了……”
话落,却见顾北骁忽然靠过来拉她,林秋月一惊,下意识退却:“我自己来……”
“别动!”
他不容决绝的语气让人无法逃脱。
顾北骁把人抱进屋后,找来药酒扯过林秋月的腿,在她还没反应过来之际,就双手按上去揉——
“嘶……疼,你轻点……”
娇软的低呓在顾北骁耳边萦绕,干涸感卡在喉咙。
他凝了对方一眼,嗓音梆硬:“有时间跟着其他军嫂多锻炼锻炼身体,整个家属院就你最娇气。”
林秋月面色一僵,生怕他不耐烦,之后疼得冒眼泪也没再出声。
夜色寂静,两人的影子投在地上,明明挨在一起,却好像依旧透着疏离。
上药完毕,顾北骁站起身。
“之前忘了说,妈明天过来看我们,这几天你少惹些事。”
话落,他就转身离开。
酸涩奔涌,林秋月只能攥紧了手安慰自己。
虽然他依旧冷脸,但他至少愿意帮她,已经很好了……
自己再努努力,说不定他就能接受她。
第二天。
林秋月一早就去了供销社采买食材。
婆婆上辈子就不喜欢自己这个儿媳妇,既然要跟顾北骁好好过,她得努力表现得好一点才行。
不久,林秋月拎着装满菜的网兜回家,却见大门开着。
屋内,顾母正跟身边的吴英玉数落——
“要不是林秋月不要脸硬逼敛坚娶她,你跟敛坚早成了,你是文工团最优秀的女兵,我家敛坚要娶的是你,我做梦都要被笑醒了!”
这话,刺的林秋月眼眶泛疼。
她走进去,艰难靠口:“……妈。”
顾母当即没了笑:“连人都不知道接,要不是英玉带我过来,你是不是要我吹一整天的风?”
“什么都不会,尽给敛坚拖后腿,你还是早点离了吧!”
林秋月僵在原地。
想过顾母会让自己离开顾北骁,却没想到这番话会当着吴英玉的面说。
她抑着手脚的冰凉,将网兜放到桌上:“妈,过去的确是我不对,但以后我会跟敛坚好好过日子,所以我不会离的。”
岂料话落,顾母更加黑脸:“要不是因为跟你这不光彩的婚事,敛坚早就升营长了!你嫁进来还惹出一堆丢人的破事儿,凭啥不离!”
尖锐的斥责扎的林秋月神经作痛。
想辩驳,却想起顾北骁的嘱咐,她试图平息对方怒火。
“等敛坚回来,咱们一家人好好吃顿饭再说,行吗?”
一旁看戏的吴英玉嘴角僵了瞬,故意委屈:“伯母,我一个外人待在这个家不合适,要不我还是走吧……”
“我们一起走!”顾母哼了声走到门口,“英玉,带我去住招待所,免得在这儿碍着连长夫人的眼!”
说完,带着吴英玉冷飕飕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