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儿姑娘,小四儿给辛儿姑娘梳个什么发式好呢?辛儿姑娘喜欢什么发式,尽管告诉小四儿。不是小四儿吹牛,只要辛儿姑娘说得出来,小四儿就梳得出来。
我问:小四,你是什么地方人?你的口音有一点奇怪。
哪里奇怪?
不奇怪吗?他自称小四儿,而不是小四。不是说儿化音,是从金辽开始,在宋代才慢慢成形的吗?
小四高兴起来,因为忆起了童年。姑娘听话真是仔细,那是小四儿小时候落下的毛病。小时候隔壁有个邻居,讲话怪里怪气地卷着舌头。小四儿觉得怪好玩儿的,就学了来,结果就学得四不像了。为这口音,小四儿不知道被人笑了多少回了。
我笑了笑,是吗?我倒是觉得蛮亲切的。让我想起了现代的普通话。心下不由些许惆怅。
这会儿,小四儿终于停止了鼓捣,辛儿姑娘,看看我梳的这个发式,辛儿姑娘还喜欢么?
看?怎么看?我冲着小四儿翻眼睛。小四儿却是不慌不忙,右手伸向后腰。一拉一扯,就叫他拉扯出了一面小铜镜来。敢情,他这是吃饭的一套家伙什随身带啊。
小四儿献宝样将铜镜送到我眼前,我对着小小圆圆的镜面仔细端详着。
这还是我第一次认认真真地看我自己,铜镜到底不如玻璃,倒映出的人脸是走了形的,不过依稀辨个大概模样。虽是个大概,但也能从中看出神韵来。
小四儿的眼光很毒,镜中的我,果然寻不到一丝一毫的稚气。是生病的缘故吗?颧骨突出,眼窝凹陷,两颊灰败到沧桑。或者真正沧桑的不是病容憔悴,而是那双浸在风霜里的眼睛,像严冬雪下的松针叶,不屈不挠的尖利。
难怪李豫三番两次地怀疑我,神韵是骗不了人的,同一张脸,换一种神韵,那就是天壤之别。
小四不关心我的神韵,他只关心我顶上的那一蓬,辛儿姑娘,好看么?
他小小心心地求赞赏,我乐得慷慨,好看,真好看。
小四跟了却心愿似的,了却这一桩,却在许愿下一桩。
姑娘身子还弱,起不得床。小四儿就先给姑娘做个简单的。等到姑娘大好了,小四儿再给姑娘梳个更好看的。好么?
好,好啊。他要折腾就折腾吧,就当自娱自乐。反正再好看,看的人也就我和他。
那小四儿待会儿再打水为辛儿姑娘抹头发,好么?
真够折腾的,刚梳好又要拆开。好啊,干脆洗一洗好了。
不行!我由着小四,小四却不肯由着我,寒将军交代了,姑娘的病才刚见好,受不得一丁点风寒。便是抹湿头发,也要立刻用干布一遍一遍擦干净了,千万马虎不得。
我呆住了,因那一遍一遍。过去的那二十天里,小四儿就是这样一遍一遍不厌其烦的吗?无论他出于什么样的动机,我感谢他这一份不厌其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