倏地盖头被掀开,眼前的红变成暖黄的烛光。我下意识抬手挡了挡光,错开手指看过去的时候,看到了躺在枕上的宋仪亭。
很意外,他长得很俊秀,也许真是久卧病榻的缘故,他的五官过度清瘦明朗,眉骨鼻翼挺立有致,却颇有嶙峋的美感。皮肤甚白,远超过我的肤色。
灯光晃动,床头燃着一对儿红烛。
他取下盖头后,别过了头去。他呼吸的时候盖在身上的薄被轻动,声音低哑浮若游丝:「隔壁厢房空着,你过去睡吧。」
我闷闷的:「是我长得丑吗?」
他转过脸,凝眉看我。他实在俊得很。我倒更相信之前的传言,他身体无恙前,定然是个出众的人物。
「许是我太丑,你才会说这样的话。新婚夜被夫君赶出去睡,我会被人笑掉大牙的。」
「不会,我不告诉旁人……」他说着深咳了起来,一声比一声重。
门外佣人敲门,紧张得很:「二爷。」
宋仪亭呵斥要推门进来的人,话说得凶:「滚。」
「二爷,您把药喝了吧。」因着宋仪亭的重咳声,听起来门外聚了不少人。
「二爷,今儿是您大喜的日子,您就喝口药吧。」
丫鬟侍从一个个劝说,说得越多,宋仪亭的脸越黑。别说宋仪亭,我听着都烦。
宋仪亭咳得厉害,顾不得说话,我只得出声:「药先放门口吧。」
门外的人跟寻着救命稻草一样:「二奶奶,您劝劝二爷。」
「你们下去吧。」我扬声道。
门外的人呼呼啦啦又走了,恢复了安静。
我第一次使唤这么多人,还是将军府的人,多少有点紧张。我探探脖子,听着门口没动静了,转头欣喜道:「走了。」
我放松下来,舒一口气,问他:「你也是怕苦,才不想吃药的吗?」
宋仪亭呼吸很艰涩,深喘着,饶有意味地看了我一会儿,道:「不是。」
「那我们不一样。我不爱吃药是因为药苦。吃完后嘴巴里大半天都是苦的,吃什么都不香。不过我娘办法很多,她会给我做蜜饯。喝一口药,吃一颗蜜饯,就不会那么苦了。」我好奇,「你有蜜饯吗?」
宋仪亭摇头。
他还在咳,没有罢休的意思。
我有点急,凑过去,学着我娘的法子,给宋仪亭顺气似的抚着胸膛。
他咳完了,红着眼角拦我:「离我远点。」
「不。」
也许是我的法子有用,他的咳嗽渐弱,整个人好很多。
我动作有点别扭,索性跪坐起来,靠在他身侧。我不死心地问:「你为什么不吃药啊?」
宋仪亭好像很不喜欢我动他,抬手避开我:「不想吃。」
「为什么?」
他有点恼,毕竟是男子,哪怕是生病了,推开我的力气还是不小:「别叨扰我,我让你去隔壁睡觉。现在,立马,出去。」
一阵动静不小的咳嗽后他原本恢复了不少,可是言语间脸又红了,而且鬓角微微生汗,模样很反常。
「不吃药病情会加重,会……」不吉利的字在我嘴边,我避讳着,没讲出来。
宋仪亭咬牙,说我没说完的话:「对,我就是求死。与其躺在这里任你们摆布,受病痛折磨,与其在这暗无天日的房间里消磨余生,我还不如去死。」
他的模样是好看,可是发怒的样子也是真的凶。
我被呵斥在原地,半天不知道怎么劝他。
他发完了一通火,冷静几分后,看向我,再度说道:「离我这个废人远一点。」
比起高门楣的将军府,我虽是小门小户出身,但也是被爹娘捧在手心里长大的,没被人这么凶过。
我委屈极了:「你不能死。」我眼巴巴地瞅着他,「你死了,我就是寡妇了。」
我说着眼泪就出来了:「我还未满十五岁,不想做小寡妇。」
宋仪亭愣了,呼哧呼哧喘着气,看我的眼神都变了。
我忙了一天,饿了一天,心里更不畅快:「我娘说,既然我嫁过来,就要好好照顾你。我是你明媒正娶的妻,我得对你好。」
宋仪亭出声:「你娘还说什么了?」
「我娘还说,我得听你的话,得替你打理好内宅之事,还得……还得……」我挂着眼泪花儿结巴了。
「还得什么?」
「还得给你生育子嗣。」
宋仪亭没说话,半天后,伸手抚上我的脸给我擦泪:「脸哭花了。」
他的手很瘦,却很大,掌心能托住我的大半张脸。我羞涩地避一避,冷不防把眼泪掉到了他掌心里。
我低声:「哭花就更丑了,你更要嫌弃我了。」
他款款瞧着我,半晌后,笑了:「你不丑。」
「那你赶我去隔壁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