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远房堂哥死了。出车祸死的。村里先生说横死有煞，要用喜事冲煞。我姐是堂哥的未婚妻，
答应嫁给死去的堂哥，结一场冥婚冲喜。可我姐在仪式前的头一天失踪，生死不知。
先生说如果没人顶替就会犯煞，两家人会家破人亡。没办法。仪式当晚，我顶上大红盖头，
替姐出嫁。1.夜里11点30分。家前面的地坝上正在举行着出嫁前的仪式。冥婚是禁忌，
村里的人知道也不能参与，否则会走霉运。只有几个老爹花大价钱请来的帮工和算命先生在。
在地坝上，搭着一高一矮两条板凳。我一身大红喜服，头戴着红色盖头，
坐在其中的高板凳上。算命先生在地坝上念了许多词，做了许多奇怪的舞蹈动作后，
将纸钱烧成的灰倒进装满水的桶里。随后他用刷子将符水均匀抹在矮板凳上。
等一会接亲的人来时，我将跨过这个板凳，登上准备好的喜轿。跨凳的动作俗称过阴。
跨过去后，能看见平常看不见的东西。先生说那时候新娘也算半个阴人，才能和死人结亲。
先生嘱咐我登上喜轿后，不管听见什么，也不能将头上的盖头揭下，免得冲撞了那些东西。
时间来到午夜十二点。喜庆的唢呐声由远及近，堂哥家请的人到了。
先生吩咐要用红轿子接亲。所以堂哥家来了6个人。其中4个抬着大红轿子放在地上。
先生对着轿子绕行了几圈，嘴里念念有词。一股阴风吹过，盖头被吹起一角。
我看见父母坐在大堂中，一脸揪心的看着我。我听见先生说：「时间差不多了，准备过阴。」
2.我的手被人托住，手腕被绑上红绳，一个声音说：「新娘子过阴，闲人勿视。」
是堂哥家请来的媒婆的声音。冥婚是件大事。除了先生，
男方家还得请出巫婆客串媒婆才能镇得住煞。所有人背过身去。
媒婆开始念：「一纸婚书通幽冥，两姓联姻慰亡灵；红线不惧阴阳隔，
来世再修共枕情；今日良缘天地证，香烛纸马寄思心；愿得魂魄长相守，莫教孤魂叹凄清！」
念完后，媒婆喊了声：「跨阴。」我依言抬起右脚，跨过了那条矮板凳。有呼呼的风吹来，
盖头再次被掀开一角。空气中有个声音在说：「新娘子好美。」一只手将我的盖头掩住，
媒婆的声音再次响起：「入轿。」我向前跨步，一步一步走到喜轿前。
算命先生也来到了轿子前，开始唱词。「一柱香，敬天地，阴阳两界路茫茫；二柱香，
告鬼神，今夜红线渡冥梁；三柱香，唤魂归，纸马青衣赴寒堂。”」我进入喜轿中，
转身坐下。轿外媒婆开始唱词。「生前未结连理枝，死后同衾补情殇。白骨为媒，黄泉作聘，
八字刻上生死状；莫道人间欢情薄，泉台犹可拜花堂！」先生念：「阴风起，盖头落，
不见新人笑，唯闻白烛泣；生者泪，亡者名，三拜九叩终成礼。」
媒婆给抬轿的帮工一人一个红包，念了声：「起轿。」
先生的唱词同时响起：「一拜幽冥开古道，二拜忘川不断肠，三拜奈何桥头莫饮汤，
来世缘债此生偿！」轿外响起纸钱抛撒的声音。媒婆念词：「纸轿抬，唢呐响，
从此孤魂不彷徨；谁言阴阳无情义？痴人偏要续鸳鸯。」夜黑人静，喜轿离开我家院落，
走进黑夜中。3.念词结束，轿外仿佛没有了声音。我坐在轿里一摇一晃，内心忐忑。
我并不是要嫁给死去的堂哥。堂哥和姐姐不顾家人强烈反对，定了终身。
原本也选好了订婚日子。可就在订婚的前几天，堂哥在帮人运货时出车祸死了。
车子摔下田亢，堂哥脖子摔了个对折。姐姐看见堂哥的尸体后，哭了个死去活来。
堂哥的尸体被拉回家，但一直闭不上眼睛。村里老人说堂哥这是死不瞑目，得请先生。
先生看了后说堂哥有心愿未了，只有了了心愿才会闭上眼睛，那时才能安稳下葬。
如果强行下葬，就会起煞。到时候会闹得家里鸡犬不宁，
所有与他有血缘关系的人都可能丢了命。大家都知道堂哥的心愿。堂哥家里来人，
劝姐姐和堂哥办一场冥婚。先生说只是走个过场。在堂哥下葬时，姐姐披上红盖头，
和堂哥结一次亲。等堂哥眼睛闭上，安然下葬后，再用一个大红喜人坐进喜轿里烧掉。
这样才能避免堂哥起煞，祸害一家。可是姐姐失踪了。我坐上了花轿。四周真的好安静。
轿子起轿后，那一抬一抬的嘎吱声也没有了。脖子感觉真凉，好像有风在吹我的脖子。
可大红盖头动都没动，哪来的风。为什么这夜里这么冷啊。轿子好像停了下来，
长时间没往前走动。算命先生和媒婆也没有声音。我不知道轿子外还有没有活人在。
轿子内又刮起了微风，风里夹着嘈杂的声音。我听见他们说：「是活人，真香啊。」
4.先生告诉我，登上喜轿就不能在说话。因为是冒充的我姐姐，发出声音会被鬼神识破，
遭了大难。如果路上遇了怪事，听了怪音，都别慌，别动，一切听先生的。
可先生的声音都消失了。我要不要出去看看？就在我疑神疑鬼的时候，我又听见了个声音。
「小妹别怕，姐姐在。」我听见了我姐的声音。一个「姐」字在我喉咙里盘旋，被我忍住了。
会不会是有不干净的东西在骗我发声？外面的嘈杂声突然消失了。四周又变得寂静起来。
好像我正在从真空中回到现实。然后我听见轿子外，先生正边洒白纸钱，边唱着送亲的词。
刚刚都是我的错觉吗？堂哥选定的坟地离我们家大概有半个多小时的路。
抬着喜轿走得会更慢。我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喜轿一摇一晃的终于停了下来。
「到地方了，新娘请出轿。」先生在外面唱词道。喜轿向前倾斜，我从轿子里出来。
突然身旁响起了嘻嘻声。有童声喊道：「新娘子出来啦。」哪来的孩子？我后背一凉。不对。
半夜举行的冥婚哪来的小孩观礼。那不是小孩子，是小鬼。我中了他们的圈套，
我从轿子里出来了。是了。一般入轿出轿都是由男方媒婆念词，可刚刚是先生念的词。
先生不会这样做的。那哪是先生，那是鬼啊。5.冥婚不可出轿，不可自行揭开红盖头。
如果揭开了盖头，看见了他们。他们就能够触碰到我了。「小妹，揭开盖头，我是你姐。」
姐姐的声音。不，这不是我姐姐，姐姐不会让我陷入危险中。「小妹。你看看我。」「小妹，
我死得好惨。」姐姐的声音变得尖厉起来。「你不是我姐。」尖厉的声音吵得我耳鸣。
我在心里默喊。我姐只是失踪了。我姐没有死。我感觉有很多人围着我，
不停的喊着让我把盖头打开。我告诉自己，我得回到喜轿去。仪式没有完成，
我老爹和先生他们一定会来找我的。我哆哆嗦嗦的向后摸索着，想摸到轿子的把手。
可是轿子却没见了。我向后摸索着，心情沉到谷底。「掀开盖头，看着我。」
有声音在我前面咆哮。好像知道骗不了我，他们撤下了伪装。「活人的肉，真香啊。」
「我要吃肉，我要吃肉。娘，姐姐的肉真香。」「别急，别急。」「她揭开盖头，
我们就能吃她了。」我找不到轿子，只能慢慢蹲下。四周刮起了风，冰冷。
又有人在朝我的脖子吹气。「我要死在今晚了吗？」一个念头在我心里头产生，
就再也抑制不住。我全身发起抖来。「小妹，别怕。」是姐姐的声音，温柔的声音。
有人托住了我的手，将我从地上扶起。动作温柔，
就像小时候姐姐将爱哭的我从地上扶起那样。是姐姐。那只手托住我的手，
让我慢慢摸到轿子的扶手。「小妹，上轿。」6.四周安静下来。我坐在喜轿中，
听不到一丝声音。刚刚是姐姐。姐姐可能出事了。「快，找到轿子了。」是帮工吴叔的声音。
轿帘被人拉开。老爹喘着粗气的声音。「喜丫头。」然后是先生的声音，「先抬轿，
时间快来不及了。误了时辰，那边该起煞了。」「别急，我检查一下。」老爹的声音。
「喜丫头，你怎么样？没受什么伤吧。」老爹问我。我没敢回答他。「别问，别碰，
你也别回答。」媒婆的声音，她说道：「我们仍在送亲途中，新人不可以说话。」
接着有双大手在我身上各处拍了拍。「新人没事。」媒婆说。「起轿。」轿子被人抬了起来，
我的心也暂时落了下来。他们能碰到我，不是那种不能触碰到我的脏东西。一路颠簸。
「我们遇到鬼抢亲了。」先生在轿子外面说话。趁着还没到地方，
老爹也在轿子外对我解释刚刚发生了什么。当我们出门后，走出一段距离就遇到了鬼打墙。
怎么走都走不出那一条路。先生说是有鬼抢亲。幸好先生有着准备，
让吴叔和媒婆他们原地等待，拉着我爹离开了送亲队伍。两人一头一尾，
朝前后两个方向在路边喷洒鸡公血，破了鬼打墙。可老爹他们回到原位时，
媒婆吴叔和喜轿都不见了。他们急得四处寻找。在不远处找到了昏迷的媒婆和吴叔他们，
但喜轿不见了。吴叔他们被鬼迷了。媒婆说是鬼抬轿，很多鬼一起将我掳走了。她没能阻止，
也不敢阻止。媒婆指出了轿子离开的方向，那儿是一片乱葬岗。先生不管这些，
带着老爹他们，提着黑狗血就来找我。然后在乱葬岗看见了孤零零的喜轿。7.午夜一点。
我们来到了堂哥家选好的坟地。坟地已经挖好了坑，就等冥婚仪式完成后，将堂哥下葬。
堂哥家里的人也在。时间紧急，当喜轿放下后，媒婆便开始唱。「新人出轿。」
我抬步从轿子中出来。一只手将我拉着，走到了坟前。先生在一旁准备好骨铃，纸钱等，
也开始唱词。只听见他唱：「柩木生花夜呦。三更缝魂线嘞。黄泉倒流的杜家郎君听着哟。
喜轿里坐着的是你未过门的新娘耶。」先生抓起坟头土撒向四方，
然后点燃纸钱放置在坟地的东南角。他继续唱词。「杜家郎君耶，脚踩奈何桥莫饮汤，
眼望望乡台莫摘霜。」先生将准备好的绣鞋放在堂哥的棺材前，然后开始摇魂铃，
嘴里念念有词。「七根头发缠棺钉（叮～），八滴指尖血染铃（铛～）。
九步阴曹路你且慢慢走（叮～）第十步踏进我绣鞋划的咒（铛～）魂归来兮哟。」
念完这些词，先生吩咐道：「媒婆带着新娘子站到棺材的绣花鞋前，我们准备拜堂。」
我的手被媒婆托住，一步一步的来到棺材前站定。我能闻到一股尸臭味。
在尸臭味中混杂着一些香水味，是姐姐最喜欢用的那种香水。见我们站定后，
先生也走到我们面前。他用一根红绳拴在我的手腕上，另一端拴在了绣花鞋上。
堂哥家的人拿着堂哥的牌位放在了绣鞋旁。媒婆在一旁唱：「开始拜堂。」8.午夜里，
凉嗖嗖的。随着唱词的进行，四周的温度在下降。媒婆的声音传出老远。
只听见她唱：「一拜棺椁开生路嘞，阴风卷起盖头布哎。」「二拜孽镜照前尘呐，
活人腮红死人唇哟。」「三拜忘川水倒流喂，活魂死魄扣紧扣呀。」媒婆的声音顿了顿，
继续唱道：「新郎官，新娘子。」「莫嫌肉身长蛆虫，且看明朝棺头并蒂皱。」
「今日结的是棺材亲，他年同穴做连理筋哟。」唱词完后，先生走过来，
将我手上的红线取下，绑在一个提前准备好的大红纸人手上。「礼成。」先生高声喊道，
准备将大红纸人和绣鞋一起放进装着堂哥尸体的棺材内。但是他的声音却在这时顿住了。
四周的声音在这一刻好像又突然消失。就在我惴惴不安时，先生的声音响起。
他的声音有些不妙。「礼成开棺哟。」9.先生说过，冥婚仪式不能出现差错，
否则后果难料。可盖头外的动静显示仪式出问题了。「礼成开棺哟。」先生又唱了一句。
我听见杜家阿伯的声音，「先生，这棺就不开了吧。仪式已经完成，
将纸人和绣鞋放棺材外一同下葬就可。」「不行。」先生急了，
说道：「纸人必须要放进棺材内，否则有起煞的风险。」杜家阿伯阻止道，「先生，
棺就不开了，快安排下葬吧。」媒婆也在一旁说道：「快下葬吧，时间快来不及了。」
午夜2点前，棺木要放进坟中，再由亲属垒完第一捧土。「老杜，这和我们说好的不一致啊。
」担心影响到我，老爹开口了。「没事的。」杜家阿伯说道：「只要一同下葬，
冥婚也算完成了。如果出了什么事，都由我担着。」先生在一旁不说话，算是默认了。
「下棺喽。」杜家阿伯请的帮工李叔大声吆喝了一声。李叔六人协力将棺材抬了起来。
「好重。」李叔说道。我在一旁听得真切，这就要下葬了吗。棺材被抬进了坟坑。
先生准备开始唱词。「小妹。」我好像又听见了姐姐的声音。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