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宋慎坐着一台减震极差的木质轮椅,慢慢被推到了宋濂的书房外边。
听兰云说已经到了,他从轮椅上站起身,拿着手杖探路,摸索着走进了这间陌生的书房。
“哎呀子畏,你要跟我说什么事情就在房里等着,我过去便是,你如今行动不便,何必跑这一趟!”
宋濂有所准备,但显然准备得不是很充分。
他还没能适应家里好大孙已经瞎了的事情,乍一下在书房见到,还颇为手足无措。
宋慎看不见,不过失去视力后其余感知敏锐起来,也能察觉到祖父正准备过来搀扶自己,于是连忙摆了摆手。
“无妨,祖父,我能自己过来的,您别动,万一探路时出错,我可能还更容易摔跤呢。”
这下宋濂是真不敢动弹了。
他现在对摔跤这个词有点心理阴影。
好容易等孙子摸索着走过来,他才牵着宋慎衣袖指引着落座。
双方都坐好后,宋濂才试探开口:
“子畏怎么突然想起过来找我了,有什么事情吗?”
宋慎笑了笑,语气轻松:
“只是今日问起兰云,她说您状态大好,太医也没再看出什么毛病,所以孙儿想来问问,您是不是打算回浦江了。”
浦江便是宋家的祖籍地,位于金华,所属浙东。
宋濂先一愣神,随即反应过来孙儿的意思,不由苦笑摇头。
自己这孙子,先前没觉得……可如今看来,他年纪轻轻的,反倒是比他爹他叔叔这两个中年人的眼光都要更加毒辣。
仅仅通过今早太医问诊的结果,就察觉到自己的打算,这份眼力见,这份缜密的心思,若是身体完好,这出头之日恐怕比自己这当祖父的不知早上多少!
可当着宋慎的面,就算宋濂心下可惜,面上也只能按住不表,不去多考虑坏处。
他叹了口气,决定跟这个聪明的孙子说点实话。
“孙子都已经二十五了,老夫这一把年纪早就该告老还乡,先前只是因为许多事情一直拖着,迟迟没能成行。可到了这会儿,再拖怕是就要出问题。”
“子畏,不瞒你说,虽然我一直可惜你这眼睛的事,但其实若能短暂地失明个三五月,泯于常人之间,也不失为一件好事。有些事,也是时候跟你说明白了。”
“陛下从立国初时起,便在尝试任用新人,以免淮西那帮元勋联手坐大,朝堂被一手遮天,而他选的人就是咱们这些文人。”
“当年的浙东四先生里头,名气最大的不是我,是刘伯温。陛下也曾属意让他入局与胡惟庸他们抗衡,可他不肯,所以只封了个诚意伯,非公非侯,远不如李善长他们。”
“杨宪倒了,陛下就看上了我——其实,主要是看上了我的门生故吏们,比起我本身,我能领着他们做事才是最重要的。”
“按理说,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老夫一把年纪了,给陛下当刀子也无妨。但我还得考虑你爹,你叔叔,也得考虑你的将来,临了临了,半截身子入土了,总得为自家人着想吧。”
“只有我离开了应天府,你们才有机会脱离这个局。”
“子畏,你能明白吗?咱们宋家桃李满天下,可事实上已经到了千钧一发之际,一着不慎,满盘皆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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