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卿的面容里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像是不知道怎么说。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着。
他眼中还有些恍惚，语气感慨道：“母后从你和琼儿走后，身子一直不大好，有时候糊涂了，还会出现幻觉……她说，看见你牵住小公主和小皇子一起朝她走来。”
他陷入了回忆，叹了口气，继续说道：“可宫内哪来的小皇子，所以哪怕她见到你，想是也不会太过惊讶。”
南佑疏顿住，看见琼儿已经进去了，她才说：“那个孩子，没有出生……”
“可太医诊断过，那是个男孩。”
忽然，宋卿死死的盯着南佑疏：“什么孩子？”
她脸色有些白，神色却是平静的，她死去的孩子，她默念。
南佑疏摇了摇头，转身进去：“不重要了。”
里面的人时间不多了，不能再容许他们在外面废话了。
太后躺在床榻上，眼里有些浑浊。
整个人似乎是有些浑浑噩噩，抬眸看见了他们，她动了动唇，想说什么却说不出来，旁边的女官连忙给她喂了一口备好的参汤。
宋卿上前，和太后聊了会往事，眼神露出略微的疲惫，似是有些累了，他声音嘶哑：“母后让你过去。”
对他而言，太后对他并没有多大的生养恩。
他幼时被养在别宫，实在是夺嫡之争过于激烈，其他皇子都惨死于晋王手下，只有他活了下来。
其实他差点也死于晋王手下，不过南佑疏救了他，为他引开了贼人。
南佑疏上前。
“佑疏……”她还认得出南佑疏，枯树一般的手紧紧的握住她柔软细嫩的手。
忽然，太后蓦然睁大了眼睛。
“我是佑疏，我没死。”她握紧了太后的手。
太后面色复杂，缓缓说：“真好。”
忽然，她又问：“怎么没看见琼儿？”
殿内顿时一静。
宋卿脸色一白，血色戛然褪尽。
他看不见，南佑疏却看得见，缓缓转头，她的琼儿正站在他们旁边，泪眼汪汪的盯着他们。
悔恨铺天盖地的淹没了她。
她为什么没能照顾好琼儿？
她后悔了，她真的后悔了……
所以，能不能把她的琼儿还给她……
可生死自有天意，她无法使死人复生，她也无法救活一个垂垂老矣的人。
雅雀无声的殿内，沉默一片。
许久，宋卿涩声道：“送她走吧。”
南佑疏缓缓从身上掏出一瓶药，倒了一粒出来，亲自为太后服下。
太后渐渐了无生息，闭上了双眼。
第37章
宫内细雨飘零，天气恶劣，人的心情也随之阴郁，雨滴敲打在石板上，一阵清脆，无尽落寞。
“咔哒”一声，宫门被推开。
她身着素白的衣裳，踏入了凤仪宫。
宫内的那棵树已然枯死，枝叶散尽，往昔的辉煌已与它毫无瓜葛，心下感慨万分。
琼儿很喜欢爬这颗树的。
她会在树上朝她欢快的挥手，然后南佑疏心惊胆战，生怕琼儿一个踩空，从树上摔下。
琼儿在树上和她说：“看我爬得多高啊……”
她朝琼儿说：“你先下来，母后有事和你说。”
……
她如梦初醒，愣了片刻，心中涌起一股无法言说的悲伤，喃喃自语道：“它死了？”
原来树也会枯死，和人一样。
宋卿从她身后缓缓走出，和她说的却是苏九棠的事情：“地牢阴暗潮湿，如今正值夏日，她伤口溃烂，不治而亡。”
“这颗树，很早前就枯了。”
随后不紧不慢地卷起袖子，上前拿起扫帚，轻轻清扫着地上的落叶。
南佑疏一怔，仿佛回到了过去。
然而下一刻，她心冷如冰，想起她是被威胁来到这里的：“宋卿，你何时才肯放了云清淮？”
她不想害了云清淮，如果他出事，她将悔恨终生。
宋卿紧紧地凝视着她，被风吹得干涩的眼眸微微低垂，久久默默无言，拒绝回答她的问题。
琼儿也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他们。
南佑疏面不改色，继续问道：“你想要什么？”
“南佑疏，回到我身边吧。”
他眼睛都不眨一下，就脱口而出。
她诧异：“人还是要有点羞耻心的好吗？”
“算我有眼无珠，可我已经将一条命赔给你，还不够吗？”
她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她是南佑疏，是被他废弃的废后。她是什么挥之来，又挥之而去的人吗？
宋卿低声道：“我身边的人只剩你了。”
他目如利刃，看着眼前的女人。
“我不会放你走的。”
南佑疏退后一步，望着他一双黑沉不见底的眼睛，这张令许多闺阁女子神魂颠倒的脸。
她忽而笑了。
宋卿眉峰微皱：“你笑什么……”
“笑我从前没发现，在你身边的人，似乎都不得好死。”
“我、琼儿、苏九棠、母后……”还有无数为他出生入死的心腹，她一一列举。
宋卿五指紧紧握住，最后却还是松开。
南佑疏见他无言以对，心里生出来厌倦之意，转身走进内殿。
她看着自己生前的物件，都整齐的摆放着。
不过……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
忽然，她上前一步，弯腰看向床底。
一块没咬完的馒头赫然出现在她的视线中。
宋卿轻声说道：“你走后，我把房间内的东西，都整理了一遍，毕竟屋里太乱了……”
满地散落的空药瓶，乱糟糟的衣柜，随意摆放的胭脂盒子。
甚至还有几支蜡烛放在了床上……
南佑疏仿佛没听见他在讲什么，伸手从床底把馒头捡出来，眼中满是错愕。
宋卿看到那块馒头时，也不禁皱起了眉头。
床底怎么会有馒头？
“琼儿咬的。”旁边的小人说着，可惜她的父皇听不见。
宋卿只知道宋琼死于毒蛇，却不知道她死前那几日有多痛苦。
南佑疏怔怔的坐了下来，无奈的说道：“我不可能成为你的皇后了，从前我和你说，我不做皇后会死，那我现在告诉你，死而复生的我，做了皇后，会死的。”
她的任务是攻略宋卿，可现在的任务却不是做皇后了。
她已经有些不想继续做任务了。
系统诧异问：“为什么？”
因为做完，她便要离开这个世界了，她舍不得琼儿，还有这里的一切。
宋卿愣愣的看着她，眼神空洞，整个人像是灵魂被抽走，他自言自语，喃喃道：“怎么可能……”
一直注视着他的南佑疏看他这样，心里闪过一丝连她自己都说不出的滋味。
他一个人转身离去。
而她被安排暂住在了凤仪宫。
过了三日。
宋卿宫里的人过来了，面上一片哀求：“求娘娘去看看陛下……”
她宫里的人也曾今这样去请过宋卿。
他未来见她。
殿内一时安静。
她顿住，旁边的琼儿也看着她，等着她定夺要不要过去。
终于，她还是走进了金銮殿。
殿内一片昏暗，她的到来，送进来一缕风，吹得殿内的人心情沉冗。
宋卿神色疲倦坐在地上，看着她推门而入怔怔出神。
南佑疏蹲了下来，神态温和，细声道：“其实我曾经很喜欢你，可是我们现在已经不合适，我原本以为我会恨你，可是我恨不起来……”
“你是皇子的时候，我与你是长安城内人人羡慕的一对。”
“男子羡慕你取了个美貌的妻子，女子羡慕我嫁给了皇权富贵。”
看着他乱糟糟的头发，哪里还看得出他曾今的样子？
继续和他纠缠，害了他，也害了云清淮。
她缓缓起身拿起梳妆台上的梳子，踱步走到宋卿身后，轻声道：“让我再为你梳一次头发吧。”
她散开他的发，一点一点梳着。
一梳白头偕老，二梳举案齐眉。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她眼中渐渐有了泪意。
宋卿轻轻拉住她的手，阻止她继续梳下去，涩声道：“你出宫吧。”
一切终于尘埃落地。
第38章
朱红色的宫墙头。
一辆马车向宫外驾驶了出去，南佑疏看着旁边飘着的琼儿，有些出神。
不消半日。
“吁——”
马车停下，车夫恭敬的和她说。
“南姑娘，到地方了。”
一揭开车帘，入眼的便是江南的景色，路上湿漉漉的，下起了微微细雨。
江南烟雨，四季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