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姑姑从小被区别对待,弟弟可以在家里肆意妄为,她们得跟着母亲在外头打猪草、砍柴,挖地,回来了三个人还要挑水做饭,后来她们说起回家就害怕。
全家只有小华跟奶奶亲,奶奶去哪里都带上她,把她抱在怀里,背在背上,放在箩筐里,讲故事,唱歌谣,行远路。
「奶奶是我唯一的福星,那次她不在,我才出了事。」小华所说的「出事」,指的就是她脸上的伤痕。那时她只有5岁,奶奶卧病在床,父母在外地打工,只能由大她三岁的哥哥照看她。
那天哥哥在厨房煨了个红薯,让小华替他看看是否熟了。小华走向灶台,不小心绊上了一条长板凳,摔倒不起,整张脸都卡在外头搭的灶坑里,炭火正在燃烧。
面对小华的惨叫声,哥哥置若罔闻。当奶奶拖着病体循声而至时,小华脸上大面积的肉都被烧糊了,分不清是焦炭还是黑皮,万幸的是没有伤到眼睛。
奶奶背起小华不停歇地跑了两公里山路,到大马路上才拦到车,将她送到医院。
在医院,每当一个白大褂走过,奶奶就磕一个头,求他们救救自己的孙女。好在小华的伤虽然看起来有点可怕,还不至于危及生命,20多天后就出院了。
出院之后,爷爷看到了她脸上的伤势,先是去寺庙里,为哥哥求了一张平安符,怕孙子受惊吓,给小华不过是泡了一杯砂糖水。
回到家,奶奶抱着小华寸步不离。爷爷却起了心眼,他把小华爸妈喊去房间,三个人在里面商量了半天,一出来就说要送走小华。
在小华住院期间,爷爷就做好了打算,如果她没死掉的话,留在家里是个累赘,刚好有一个捡垃圾的老头,需要一个孩子作伴,把小华送过去两全其美。
小华爸妈没主见,他们觉得送走小华是个办法,养着她也不是不行,反正她从小由奶奶带着。但如果两个老人总要得罪一个的话,不用说,小华奶奶人微言轻。
得到了儿子儿媳的首肯,爷爷当天就通知奶奶送走小华,连句商量都没有,大摇大摆地走到奶奶的卧室门口,看着天花板,「那个谁,你捡几件小孩的衣服就行,以后她跟别人姓了,大家都落得个轻松。」
见奶奶没有搭理自己,爷爷大发脾气,随手捡起一个化肥袋扔向里头,「我让你送走这个赔钱货!是没听到还是耳朵聋了?用这个袋子装着丢出去就行了。」
奶奶看着怀里的小华了,往她脸上涂药,自言自语:「今天又破了两个水泡。」
「跟你说话,你就装死。这个家你也不用待了。」爷爷冲进了卧房,一把揪住奶奶的头发往地上拖,奶奶不敢松手,四脚朝天跌在地上,小华躺在她怀里。
「你不送走这个扫把星,我来送,我怕什么牛鬼神蛇。」爷爷踩住奶奶的头发,弯腰一手抓起小华的衣襟往外拽。
奶奶不顾头发被拉扯的疼痛,用力往前倾,坐起来转身护住小华。她这番举动再次激怒了爷爷,他往奶奶的背上踹了两脚。奶奶疼得喊了出来。
小华醒来,大哭,问奶奶,「爷爷怎么又打你了?」
「妹儿不怕,有奶奶在。」奶奶把小华放下,拉了拉她的衣服,背起她往屋外走。
小华爸妈这才过来打圆场,说万事好商量。
奶奶骂爸爸,「你一世都没成个人样,活生生的女儿你要送走。好呀,准备三幅棺材,我先剁死那个老不死的,再抱着这可怜的妹儿从山上跳下去,你们也不要假惺惺地来给我磕头,脏了我的地。」
「换作以前,没有人相信我奶奶能说出这样的话。」
奶奶当年62岁,嫁到这个家里46年,挨过的打不计其数。每次被打,只要还能动弹,她就会爬起来继续干活,服侍丈夫,照顾子女。
邻居说她以前是「打不死的程咬金,赶不走的哈巴狗。」
这次,过来围观的人也被惊到了,本来他们私下商量着要劝说一下奶奶,「毕竟她很好说话,只是一个女孩而已,还是个『疤子婆』,这辈子是找不到好人家了,只看以后哪里有断手断脚的残疾人,搭伙过日子。」
没想到奶奶摆出一副同归于尽的架势,这下,谁也不敢上前劝阻。
平时嚣张跋扈惯了的爷爷,也只敢蹲在墙角骂骂咧咧,说这婆娘不知道被谁家的鬼附身了,改天找个道士驱邪,喷她几桶大粪就好了。
小华说,幸亏当年她还小,不然她会对奶奶说,「这些人个个嫌弃我们,反正是要死的,不要拼命了,遂了他们的意。」
从那天开始,在这个问题上,奶奶不遂任何人的意。
她操起一把斧子,把家里的锅碗瓢盆全砸烂,一件不留,继而又砍断爷爷的烟杆,说要削尖插进他喉咙里,「人都不能活了,还吃什么饭,出什么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