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到下半夜已经渐渐停歇,傅知夏这场高烧却持续了几天。
浑身火烧一般地难受,脑袋像是灌入了岩浆一样,一片混沌的意识之中,反反复复的只是杨美玲嫌恶痛恨的脸,还有她歇斯底里的愤怒。
醒来的时候,正迎上孟成絮关切的脸,她的手还触着她的额头。嘴里念叨着:'都这么久了,烧好像也退了……哎呀,丫头,你算是醒了!醒了就好,醒了就好!你觉得怎么样?'
傅知夏张了张嘴,觉得喉咙涩疼得厉害,脑袋还有些眩晕,孟成絮担忧慈爱的脸在重影之中显得那样不真实。
'知夏。你总算是醒了呢,你都不知道,这段时间老太太天天过来一趟,这烧总算是退了,老太太才能放下心来。'陆宁亲热地挽着孟成絮的胳膊,'行了,知夏醒了,您也可以放心去休息了。您年纪大了。可别照看出个好歹来,到时候修远回来可不饶我。'
'白医生,快去给看看,这里让雪凝留下就行,要做什么吃的就让她去做,怎么的她也是专业。'
原本感觉乌压压的屋子一下子空旷开来,一个中年女人俯下身来扣脉,孟成絮交代了几句,由陆宁扶着离开。
白医生跟陆雪凝细细交代,陆雪凝边听边点头,她听得很认真,不时地细问几句。她也是个极美的人儿,跟倪佩儿风格不同,今日穿着一袭白色长裙,有着邻家女孩的清秀淡雅。
越是细看越是漂亮。
'知夏,我现在给你去煮点粥,很快。'
她冲着她眨了下眼,转身便走出房间,白医生再度测量了她的体温,扶了扶眼镜,正色道:'高烧已经退了,但是你的身体还是比较弱。我主修的是中医,开的自然是中药,少奶奶体质偏寒。可能需要一段时间搭配着药膳调养,否则怕是比较麻烦。'
一段时间?
傅知夏望向窗外,才发现天是黑的,一轮圆月在深蓝色的天空之中显得尤为皎洁,澄澈如同碧玉。
这几日迷迷糊糊,耳边常常也能听到孟成絮担忧的絮絮叨叨,还有下人们小声的纷纷议论。
只是梦境现实不太能辨得清,现在她醒过来。大概能辨得清了。
这些每日的细碎言语不是梦境,而是霍宅下人的八卦,是霍宅下人眼中的少奶奶形象。
是她高烧第二日,霍劭霆就离开至今没有回来看过她一眼引发的种种猜测。
亦是她高烧多日。陆雪凝衣不解带地照顾和她下药上位的对比。
所以啊,大家都在感叹这个世道的不公,若是所有人都知道她来到海城的原因,估计那就更为不齿了。
所以啊,像她这样的人,哪里还需要一段时间的调养?
傅知夏闭上了眼睛,太阳穴的位置密密匝匝的疼痛,整个人如棉絮般绵软无力,连攥紧拳头的力道也使不上分毫。
'知夏,粥来了。'
有声音在耳边轻轻柔柔,傅知夏睁开眼睛,陆雪凝放下手中的托盘,小心地扶起了她:'烧了这么多天肯定没什么力气,先吃点东西。我的手艺还是不错的,就是小粥清淡,等你身体好了,我一定给你做顿好吃的。'
温热的感觉顺过咽喉,觉得舒适了些,陆雪凝看着她消瘦的脸,轻叹了声:'说来这事都怪我,你第一天来,我没有看好你,让你淋了雨。知夏,对不起。'
她轻轻握住了她的手。听到门自外打开的声音,眼角一瞥心跳开始加速。
是霍劭霆,离开那么多天之后,他回来了!
他的脚步渐近。陆雪凝的心扑通扑通跳起来,她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衣服,白色的连衣裙,后背有些小心机,能很好地勾勒她的身材,映衬她的肤色。她脸上的妆容应该还在,看着还是素净,她知道像他这样的男人,对女人也是极为讲究品位的。
'知夏,等会我去熬药,中药可能会有点苦,你得忍着点。没有什么比自己的身体更重要的,你看你这样,真是把大家吓坏了……'
陆雪凝心不在焉地说着,想象着男人棱角分明的脸是否在听她说话,或是看着病床上满脸病容的女人。
傅知夏并没有竞争力。她心里明白,只是这些时日,她看着她躺在霍劭霆的房间,躺在那张大床上,心中的嫉妒就像是疯狂蔓延的蔓草。
看着傅知夏就想到这个男人,想到这个男人,原本也可以用同样的方式属于她陆雪凝。
碗里的粥很快见了底,肚子果真是饿了。傅知夏抬起头来正要把手中的碗递给陆雪凝,眸光一下子顿住。
橙色的灯光下,长身玉立的男人逆光而来,面容冷峻,身形挺拔。
许是发烧了几天。再见竟是有些恍惚,原本就沉重的脑袋因为他的出现更为晕眩起来。
'劭霆……你什么时候回来的?'陆雪凝站起身来,别过鬓边的秀发,'晚餐吃了么?要不要……'
'不用。'他冷声应道,伸手扯过领带,便朝着里边的房间走去。
一时间心头百转千回,也不知道应该高兴还是不应该高兴。
高兴的是,他对傅知夏也是如此冷漠;难受的是。他对她……真的不会再看一眼了吗?
如果她跟陆宁没有丝毫关系,如果她跟他的初见没有那一丝阴谋的味道,所有的一切,是不是会不一样了?
他对她,是否有过一丝一毫男人对女人的心动?如果有过,她是否可以再给自己一次机会,无论这个机会是如何取得,她想要的,是跟傅知夏一样的结果。
神思恍然之间,男人从房间里走了出来,耳边放着手机。她看着他快步地走了出去,也急急地跟上步子。
挂断电话,楼梯转角,陆雪凝便一下子撞了上来。
'对不起……'她慌乱地道歉,不自然地别过秀发,抬眸低声道,'刚回来,你这是……要出门吗?'
'嗯。'他看了她一眼,又往前大步走去。
'劭霆!'她快步跑到他面前,'你方便带我一程吗?我的车坏了,如果方便的话……'
'不方便。'他回绝如此之快,擦身之际鼻尖还留有那样清新的松木香味,陆雪凝看着他的车绝尘而去,攥紧了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