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景安看我恢复了精神,眼底露出久违的喜悦。他环着我,轻声地,说给我,更像是说给他自己:「一切都将结束了。我们可以重新开始。」
他将头靠在我的颈窝,一副驯服的模样,「我是姐姐的狗,姐姐不能不要我的。」
盛彦住的地方是之前我母亲疗养的地方——也是她选择结束自己生命的地方。从日记中我得知,盛彦不回盛宅的那些日子里,都是住在这度过的。对他来说,这里既让他痛苦,又让他沉溺。
命运不过是一个可笑的轮回。
房间里,盛彦是醒着的。
他浑浊的双眼朝我看来,闪过喜悦与不敢置信,发出如孩子般的呓语,「你终于肯来看我了。」
「他把你当成了你的母亲。」盛景安的手按在我的肩头,带着鼓励,「靠近他,将匕首捅入他的心脏,他不会反抗的。」
他选用了最血腥也是最直接的方式,让我发泄恨意。
盛彦的眼睛一动不动地落在我的身上,但我知道,他是在透过我看我的母亲。
盛景安松开手,轻轻将我往前一推,「去吧。」
这一刻,时间奇妙地在我身上重叠。我似乎分裂成两半,一半是我,一半是我的母亲。匕首冰凉的触感让我回神,我转过头,朝盛景安微笑,这是这些天里,我对他露出的第一个真情实感的笑容。
我真挚地开口,与其说是讽刺,不如说是感慨,「你不愧是你父亲的儿子。」
他脸上出现一瞬间的迷茫,随即变成惊恐的神色,他惊慌失措想要上前阻止我:「不!」
我的动作比他更快,径直越过盛彦的床,朝窗台跑去。
「我放你走,你不要做傻事!」盛景安慌了,他朝我走来却被我厉声制止。
盛彦则迟钝地开口,声音很轻仿佛怕惊扰到什么,「你那天就是这样离开我的吗?是不是很疼?」说着他又哭出声来,一片寂静中,他的声音格外地清晰,「这么多年,你都不愿意出现在我的梦里,我好痛苦。」
他像一个小孩,号啕大哭。
「放我走?」我的目光朝窗台下望去,「你觉得我会相信吗?」
如果我真的信了他,我得到的只会是更严厉的监禁。
我将目光再次移到盛景安身上,声音很平静,「我知道你想干什么。」
「你用药物控制我,试图让我情绪变得激动,更容易受你的蛊惑。」
「与其说你想为我报仇,不如说,」他沉默着,一动不动地站在那,盛彦的哭声如背景音。这个场景无比荒诞,我继续开口,「你想用盛彦的死换取永远囚住我的机会。」
「如果在几分钟前,我将匕首捅入盛彦胸膛,那么这一辈子,我只能成为你羽翼下的鸟。」
他脸色苍白,嗫嚅道:「不是这样的,姐姐。」他想靠近,却又怕我真的跳下去,犹豫着,他的声音染上哭腔,无比脆弱,似乎想以此打动我,「姐姐,你说过,我是你的狗。狗怎么能离开主人呢?」
我不理他,只自顾自讲着,「我想了很久,有什么办法能离开。」我苦笑一下,「这是我想出的唯一办法了。」
如何打破这种畸形的轮回?这是我最后的,也是唯一的办法。
正如很多年前,我母亲做的选择。
生命的最后一刻,我丝毫不觉畏惧,只感慨血缘的神奇。他和他父亲,我和我的母亲,最终都殊途同归。
盛景安突然发力,猛地朝我冲来,他的手触到我的衣角——也仅仅是衣角。
下一刻,我毫不犹豫地坠向地面。
哭声与撕心裂肺的尖叫都远离了我,无边的解脱感将我包围,我知道,我将落入大地母亲温柔的怀抱。
如一只自由的鸟,飞离囚笼。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