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仙姐走了,留下了一句我听不懂的话和当初抵住我脖子的那把刀,没告诉我她要去哪,也没告诉我怎么找她。
她只是说,要是五年内“瞎爷”的名号不能响彻江湖,就把她忘了。我爬起来,对着她消失的方向大喊道:“姐,我肯定闯出个样来!”摊煎饼的车已经被推走了,连带着一桶面糊糊,破庙里彻底断了粮。我又回到了一套旧衣,身无分文的乞丐境地,但我已经不是当初的那个乞丐。我把爸妈的下落和江湖扬名的事都先抛在一边。当务之急,就是填饱肚子。清早,我搭进城办货的皮卡回了旧货市场。八年时间过去,这里依旧拥挤,脏乱,鱼龙混杂。大集和庙会每三五天就有一次,吸引了全城次九成九的骗子和扒手。当然还有我这样,没有本钱,只能空手套白狼的。一进市场,五花八门的叫卖乱成一锅粥,熬过八年苦功的我却能清晰地听到每一个字。“都来看,民国的老物件儿!”“赌青皮开核桃,开出一对儿给五百!”“下棋下棋,残局下平就给钱啦!”我从拥挤的人群中穿过,每个摊子只停留两分钟。江湖现代化了,也依旧是江湖。包装的手段再到位,那些老把戏还是万变不离其宗的,以我的水准几乎一眼看穿。所谓老物件儿是上周做旧的,青皮核桃是处理过的,唯一能配对的握在摊主手里。残局摆的是四郎探母,但是黑棋多了一个炮,怎么下都是摊主赢。浏览速度已经算是极快,但我转完半个市场时,也快到了午饭时间,连个漏都没发现,更别说阴物了。“不管了,先吃顿饱的。”我正琢磨着要挑哪个软柿子拿捏,破局搞出饭钱的时候,软柿子居然自己爆了。嘟!嘟嘟!吹哨的声音从东边传来,两名市场监管员分开了人群。三个气势汹汹的壮汉跟在他们身后,指指点点地喊着:“卖假药的胖子就在那边!别让他跑了!”壮汉抬着的担架上,有个嘴边残留着白沫的人,看样子已经昏迷了。我一上午都在西边,也不知道他们口中的胖子是不是骗子,但这四个人显然是骗子,因为本该昏迷的人在经过一个摊位的桌角时不经意地躲了一下。这是要讹人了。我升起些兴趣,跟着他们走了几十米,就见一个摊位挂着“祖传仁丹,健胃消食”的幌子。练摊的胖子手里拿着一个小瓶,里面露出几粒红褐色的药丸。胖子时不时盖上瓶盖,让小瓶在手里上下翻飞,吸引着注意。等路过的人停步,他又会拿药丸给人闻香。我盯了一会儿,突然眼前一亮。倒不是他真有手艺,旧时候金皮彩挂评团调柳八小门里,类似卖大力丸、眼药、药糖、仁丹这些的属于皮门,也叫“挑汉儿的”,假货居多。闻药香之后有两种骗法,一种是让你的鼻子碰掉药丸包赔,漫天要价。一种是说祖传秘方让你试用,头次给好药,再给就都是假的。眼前的胖子显然是外行,抛药直接用手,而且抛得太高。细看那质地和分量,根本就是面做的,他的手心里也有红褐色,显然是染料。真正让我眼前一亮的,是他装药丸的瓶子,一掌高矮,年份不算太久,但上面那隐晦传来的气息让我有种直觉。很弱,但应该是那东西。我冷眼看着事态,寻思着怎么能过手一下那瓶子。胖子被领头的壮汉一把揪住衣领,委屈辩解着:“这丸子绝对吃不坏人。”“屁话,我弟弟都吐白沫了,我不管,医药费和营养费不掏五万今天这事儿别想了。”领头的壮汉喊道。另外两个把担架搁在地上,走进人群挑动着气氛:“对!赔钱!必须赔钱!”装昏的人接了地气,适时“苏醒”,捂着肚子打起滚。城市监管跟我一样就这么冷眼看着,他们深知在这一片讨活的都是些什么货色,估计准备等哪边先弱下势来再出面,各打五十大板了事。争吵持续五分钟还没完,我没心思再等。我问旁边玩捞金鱼的摊主借了一碗水,几步挤到胖子跟前,说:“这丸子确实吃不坏人。”讹人的立刻炸了:“有你什么事?赶紧滚开,不然就跟着骗子是同伙!你……干什么!”我没等他再叫唤,也没等胖子和市场监管员反应过来,劈手夺过瓶子,把药丸一股脑倒进了水碗:“他卖的假药,就是涂了色的面团子,白沫就是面粉化了。”我嘴上这么说,心里说的却是:“猜中了!”面丸化成面汤,讹人的有些恼羞成怒:“小子,你挺狂啊,你知道哥几个干啥的不?”我顾不上搭理他们的威胁,那瓶子入手时有微弱凉意传来,我用拇指,食指,无名指叼住瓶子,屈中指在瓶子上连弹三下。瓶子发出嗡的一声,凉意彻底消散不说,就连瓶身都显得光洁了不少。围观人群里不知谁喊了一声:“我的天,这是截指连弹!”看来现场是有人懂些鉴宝的,认得古玩界濒临失传的手法,但那也只是神似,我用的是收阴人的本门手艺,叫三问弹指。三问者,问因,问果,问执念,是鉴别阴物的起手式。单这瓶子,只是沾了阴物的边,算不得真货,我弹指之下就破了。见我好像是厉害人物,讹人的四个连句狠话都没敢撂,分散方向跑了,场地里只剩下我和一脸懵的胖子。监管员向胖子亮了下工作证说道:“同志,你违反条例,跟我们来一下。”“哎,好。”胖子无奈点头道。我以热心市民的名义跟着走了一趟。等出了监管员的办公室,胖子很诚恳地向我道谢:“兄弟,谢了啊。要不是你给作证,今天这罚款哥就交定了。你也真行,我练了三天摊,不记得卖面丸给你亲戚,你亲戚还说挺好吃?”我没理他,直接走进了一条偏僻的巷子,巷子尽头是死胡同,我跟张哥混的时候被仇家堵过,今天用在了胖子身上。等我闪身到他的身后制住他时,胖子才察觉不对:“兄弟你干啥?”“另一个瓶子在哪?”我很严肃地问。据胖子后来说,我当时的眼神特别吓人,他感觉是被恶鬼盯上了。“啊?”他一脸懵圈。我再次逼问:“别跟我装,‘子母扣’肯定是一对,另一个瓶子在哪?说!”胖子说:“送人了。”“送谁了,送多久了,带我去。”我的语气不容置疑。我没想到出山第一天就遇到子母扣,胖子手里的子扣不算什么,但那母扣却是实打实的阴物,子母分开,血光之灾。胖子像被踩了尾巴,叫道:“三天前,送给了一个漂亮姑娘,她说赊账,还给了地址,但是那地方可不敢去啊!”“人命关天!”我快速说了其中利害。胖子这才勉强点头,带我打车赶去了市中心,车子停稳后,下车的我俩同时愣住。胖子愣是因为那地方的门口停着救护车,进进出出的中西医装扮的人不下十几号,“还真丫出事了?”我愣是因为看见了头上挂着的牌匾:汇远斋。小说《国家秘藏》试读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