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腊月,陈青叶就焦躁起来。
他日日守在我门前,翻来覆去地说:“文秋水,你什么时候要跟娘说清楚!”
我冷淡地补着手中的衣服,说今天。
“今天?”
他愣了一愣,转过身在院子里走了两步,又自说自话起来。
“今天……也太着急了吧。”
“明天,明天也是可以的。”
我咬断了丝线,“夫人已经在筹备婚事了,再不说就来不及了。”
最要紧的,是我已经攒够了十两银子。
还给陈家这还远远不够,但总归是一份心意。
陈青叶难得安静下来,他指着我手中的衣服说:“这是我的吗?”
我铺展了衣服问他:“你要吗?”
自从我来到陈府,每年新年都会给他做一件新衣,但是他不要的。
一开始是觉得我做的丑,后来成了习惯。
像是没想过我会这么问,陈青叶扭捏了一会才说:“好吧,就当是临别礼物。”
我说好的。
天刚擦黑,我们就起身往正厅去。
饭桌上的气氛很诡异,老爷夫人不说同意,却也不说不同意,他们只是沉默的坐着。
最后将我一个人留了下来。
“秋水,你想离开陈家是吗?”
陈夫人温和地问我。
“是。”
她轻声说:“秋水,我跟你娘是至交好友,她病逝的早,你受了很多苦楚,我本来想着……若是安定,陈家也是你的家。”
“可是……”
“咔哒”一声,我踩断了地上的残枝。
“怎么样!怎么样!”陈青叶围着我左右转,“你跟娘说清楚了吗?”
我抬眼看着他,想陈夫人对我说的话。
她说朝堂争斗,陈家选错了队,已无回天之力。
她说北疆有陈家叔父,可保陈青叶的平安。
她说让我再想想,若是不愿意,随时可以离开。
最后她还是红着眼睛说:“秋水,你帮帮陈家,帮帮青叶。”
我说好。
陈夫人安排我们隔日启程,所以我对陈青叶说:“你想不想出府?”
“出府?去做什么?”
“去见周小姐。”
陈青叶当然应允,他兴致勃勃地收拾了一堆稀奇玩意儿,木雕的小鸟儿、玻璃的弹珠和七彩的玉石。
他有些害羞的跟我炫耀,“这是我攒了很久才买下的。”
“送给阿媚,做我的心意。”
我鬼事神差地想,他何必送这玉石,他的眼睛比这玉石要漂亮百倍。
满是清澈的情意。
周小姐对我已经不陌生了,她叫我:“文姑娘。”
我点点头。
她比陈青叶还小一岁,却已经出落的亭亭玉立。
“青叶,这个送给我?”
陈青叶不敢碰她的手,只将玉石放在她掌心的手帕里。
他说:“阿媚,我说过的话,永远做数。”
我微微转过头,只觉得那玉石扭曲出来的光实在刺眼,让人想要流泪。
送走了周小姐,陈青叶哼着歌走在我前面。
“秋水,谢谢你,我不会亏待你的,我的私房钱全都给你,你欠我家的十两银子也不用还了,我给你买一个宅子,再带一片林子。”
“以后我们姐弟相称,如何?”
这是看见那场大火之前,陈青叶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
我说好。
然后记忆变得混乱,远远望着的黑烟烧着了陈府,老爷夫人以及家中上百口人全部死在里面。
街上张贴了告示,说陈家通敌叛国全家自裁,唯有小儿子逃出生天,现全城缉拿。
我们成了逃犯。
我背起哭的不省人事的陈青叶,伪装成在路上逃难的姐弟,不再看身后一片废墟,踉跄着走出了城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