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远离薛慕白,我躲过了许多不必要的家宴,却没躲过太子亲赐的晚宴。
太子昭告群臣,要给宪帝冲喜,又要犒劳大家一年的辛劳,特定正月初五日在皇宫大摆宴席。薛慕白作为太子的宠臣自然受邀参加,而我作为薛慕白“恩爱”的夫人,自然也要参加。
晚宴那日,我在宫门前下车,由公公领着,与薛慕白并肩进了皇宫。偶有宫人经过,我好奇地抬头观望,就听薛慕白低声提醒:“好好走路,不得东张西望。”
被薛慕白训斥了一句,我只好听话地低了头,有些难堪,反而是引路的公公开了口:“薛侍郎不必如此小心,夫人第一次进宫,好奇是难免的。太子殿下已经嘱咐过了,让夫人不必拘礼,随便看看,随便玩玩就是。”
纵然公公这样说,我却不敢造次了,只乖乖跟着薛慕白来到大殿。
殿堂里人声鼎沸,群臣和家眷们三五成群在相互寒暄,而我,只认识薛慕一个。
我下意识地拽了拽薛慕白的衣袖,有些紧张。他转身看了我一眼,正预说什么,就见一个漂亮的宫人上前行礼:“夫人,这边请。”
我这才知道,太子的晚宴,男宾女宾是要分开的。
我更加沮丧,拉着薛慕白的衣袖不肯放手。本以为他会毫不留情地将我拂开,谁想他竟温柔起来,弯腰伏在我耳边低语:“太子不是说了,让你不必拘礼,想看什么便看,想吃什么便吃。”
薛慕白话音刚落,就听殿上传来爽朗的笑声:“薛侍郎与夫人果然是新婚燕尔,怎得连半刻都不肯分开。不如侍郎去陪夫人,到女宾处落座吧?”
殿上人的话引来一阵哄堂大笑,我更窘迫了,瞄了一眼身旁的薛慕白,他也红了脸,朝殿上拱手:“太子殿下何故戏弄微臣,微臣的夫人未见过世面,拘谨些,还请太子、太子妃不要见笑。”
薛慕白说完又朝女宾处作揖:“劳烦各位王公夫人多加照拂。”
薛慕白说的极虔诚,我感动极了,赶紧跟着宫人落座,免得再招来众人的调侃。
坐在我左手边的,是中书令王夫人,她比我年长许多、为人和善,对宫中的人和事也熟悉,就低声向我介绍。
说到上手第二个华丽女子时,王夫人笑了一笑:“这位是和阳公主,恒王殿下的胞妹。你家夫君少年才俊,极得她赏识。”
王夫人说完,又示意我看殿上的太子和太子妃。跟我想象中的一样,太子器宇轩昂、自带一身贵气,俨然已是九五之尊的样子。一旁的太子妃虽然姿色逊了些,却也珠光宝气,雍容华贵。
王夫人说,这位太子妃是万贵妃的母家之人,虽与太子自幼相识,却感情不睦。
听到这话,我心下感慨,原来太子也与薛慕白一样,婚事,也只是政事的一部分罢了。
想到薛慕白,我就朝他所在的方向望去,此刻他正倾身与一旁的人交谈,殿内柔和的光线照在他的脸上,掩去了他平日的冷傲疏离,竟十分好看。
14.
我如何都没想到,和阳公主会主动找我说话。
“薛夫人倾国倾城,果然同传闻中一样。”公主语气温柔,面上却疏离冷淡:“殿前的白梅开了,薛夫人陪我去赏赏吧?”
和阳公主说话的样子,总让我觉得像谁。
“宫里的梅花果真不同,花期早色泽也比寻常的艳丽。”到了梅园,我捻起一支盛开的白梅嗅了嗅:“这花不争不抢,独自开在寒枝尽头,倒也别有一番风味。”
和阳公主却并不在意我的寒暄,开门见山道:“你即是他的夫人,就该全心全意待他,将他照顾妥当。”
我怔了一下,随即明白公主口中的“他”是谁了,便小心翼翼地问:“妾身愚钝,不解公主何意。”
和阳公主见我态度恭敬,语气和缓了几分:“慕白他自小无人照料,我前些日子在太子府见他,那样冷的天竟只穿了件单衣。”
公主想了想,接着说:“想必薛夫人年纪小,爱玩闹些。但是,你既然做了他的夫人,就该将他的饮食起居时刻放在心上。”
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悲伤溶进了和阳公主淡漠的眸子里,她低了头侧过身去,用极低的声音对我,更像是对他自己说:“我与他无缘,不能再亲自为他做这些,所以只得来求你,替我好生照顾他。”
和阳公主情至深处,竟然放下姿态,对我用了个“求”字。
原来,薛慕白是有人关切的。我也终于明白,他要与我两不相干,除了与我爹交恶,大概也因为心中彼此念着的人吧。
15.
从梅园出来,和阳公主临时有事去了别处,我只好跟着宫人回殿。
刚踏上小路,迎面来的一个人挡住了我们的去路。我往左走他便往左,我往右他也往右。
身边的宫人欠身作揖:“奴婢见过恒王。”
我心中一惊,也跟着行礼“臣妇参见恒王。”
对面的人半天没有动静,我只好低着头避让到一边。
“果然是个妙人!”恒王轻笑了一声,语气轻佻。
我不敢说话,等着他带人大步离开了,才转头看了一眼传闻中嚣张拨扈的恒王:他身形魁梧,衣着浮华,腰间配着大块青玉,由众人簇拥着匆忙而去。
16.
晚宴结束,薛慕白与我一起乘坐马车回府,他沉默不语,我只好主动找话:“和阳公主气质极佳,她还问起你呢!”
“嗯。”薛慕白只应了一声,不接话。
与他聊天,总有些尴尬,我只好自己往下说:“听说你们也是从小一起长大。”
“是,”薛慕白终于开了口:“我小时候在宫里陪太子,和阳虽是恒王的胞妹,却与太子亲近。”
“怪不得。”我恍然大悟。
“怪不得什么?”薛慕白问。
“她跟恒王一点不像,和阳公主娇柔谦顺,那个恒王却轻浮自大。”我如实说。
“嗯。”薛慕白又哼出一个字来,低头沉思,不再说话。
薛慕白一定极爱慕和阳公主,却不得不奉旨与我成亲。
惺惺相惜之感油生,我想起和阳公主的嘱托,转而问他:“以后我们一同用膳吧?祖母日日吃斋饭,我自己一个人着实孤单。”
薛慕白看了我一眼,依旧淡淡地:“不必了!”
想了想,他又补了一句:“我公务繁忙,总不能按时用饭。”
听他如此说,我连忙表态:“没关系的,我等你。”
薛慕白侧过脸去,我看不到他的表情,只听他用一惯的平淡的语气回我:“再说吧。”
接下来便一路无话。马车颠簸,我无聊至极,竟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醒来时,马车已经到了薛府门口,我正斜靠在薛慕白身上。
我赶紧直起身来整了整衣裳,向他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太困了。“
薛慕白嫌弃地看了我一眼,毫不留情地拍了拍被我弄皱的衣服,独自跳下了马车。
我也赶紧起身,结果被车门口的横档拌了一下,整个人向地上扑去。
刚走出不远的薛慕白眼疾手快,将失去重心的我拦腰抱住,于是我整个人跌进了他的怀里。
用了好大的力气两个人才重新站稳,我吓得不轻,心依旧噗噗乱跳,薛慕白抽回放在我腰上的双手:“总是这么冒冒失失的,小心些。”
“会的会的。”我心有余悸,抚着胸口向他表示感谢:“多谢薛公子相救。”
薛慕白看了我一眼,嘴唇动了动却最终什么都没说,甩开袖子一个人走了。
17.
又是几日不见薛慕白。
转眼到了上元节,他一大早就让知轩送了一盏八角宫灯过来,是他曾经答应要送我的。
他居然记得这个小小的承诺,再这盏做工精良的宫灯,我更加意外:“这果真是你家公子亲手所为?”
知轩自豪地挺起胸脯:“自然,公子在宫里呆久了,许多物件他都会做,且做的极好。”
知轩接着说:“上元节街上人多恐不安全,公子交待过了,让我跟了去保护夫人。”
我和碧痕逛了十多年上元节都无事,但既然薛慕白好意,我只好领了他的情,让知轩跟着。
我们早早就出了门,从城东逛到城西,从日暮逛到了月上枝头。
人越来越多,挤挤攘攘。我和碧痕在舞狮处被人挤散,只好遣知轩去寻他。
我一个人在小桥上等着,桥的一头是热闹嘈杂的人群,另一头是一家新开的酒楼,此刻正灯火通明。只有桥上人少安静。
我依栏远眺,月光清冷地洒在水面,接着灯笼映在水中的红光,星星点点,甚是好看。
我正看的入迷,一个不训的声音突兀地响起:“薛夫人手中的这盏灯可是宫灯吧,用的也是民间少见的宫纱,极秒!”
我吓了一跳,不自已地后退了几步。
“怎么,薛夫人不记得本王了?”来人继续说道。
此人脸型方正、粗眉大眼,身着一件绛红色金边蟒袍,腰间配着大块青玉,如此浮夸的衣着打扮,我瞬间就知道是谁了。
“见过恒王。”我连忙行礼。
又是一声轻笑:“薛夫人拘谨的很呀!”
我被这声轻浮地笑惹得有些不快,却不得不恭敬地提醒他:“薛府的小厮去寻人了,一会就来。”
“薛侍郎当真不解风情啊,竟舍得让夫人一个人出来,不仅辜负了这良辰美景、也辜负了夫人这副国色天香的容貌了。”恒王言语间更是轻浮起来。
“王爷说笑了。”我赶紧说了一句,转身欲告辞去找碧痕他们。却不想被恒王一把拉住。
我瞬间慌了神,声音因愤怒和害怕有些发抖:“恒王这是做什么!”
见我眼中有了怒意,恒王嬉笑着松了手:“刚刚本王在桥下看着夫人立在桥边,身形孤寂,心疼难耐呐。怎么本王急急上来陪夫人,夫人却要匆匆而去呢,不急!不急!”
我不敢再走,怕他再做出什么过分的举动来。但恒王的眼神肆无忌惮地落在我的身上,总让我浑身不适。
一种前所未有的厌恶感蔓延全身,我焦躁地看着远处,盼着知轩快些回来。
“江天一色无纤尘,皎皎空中孤月轮。果然是好情好景,竟吸引了王爷的雅兴。”一个清亮好听地声音响起,我兴奋的转过身去。
是薛慕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