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天早晨，沈虞准备到话剧院彩排，辛欣堵着门盛气凌人，“霍先生吩咐我带您去医院。”
沈虞后退一步，看着她，“为什么。”
“娶哪种女人当妻子，生孩子，霍先生心里有数。”她笑得不屑，“万一沈小姐认不清自己的分量，瞒天过海妄想母凭子贵，他当然不允许。”
辛欣对她敌意非常大，明里暗里斗了一年，终于逮到机会将她的尊严踩在脚下，沈虞感到耻辱，“他让你监视我？”
“不是监视，是陪您检查。”辛欣纠正，“如果怀了，霍先生不会留下这个麻烦。”
仿佛一只钳子狠狠扼住喉咙，挤得窒息，“是他亲口说的吗。”
辛欣没回答，让出路，“我还要向霍先生交差，沈小姐别耽误我时间。”
沈虞心知肚明，辛欣忍了这么久，等着看自己的笑话，不去是绝不罢休的。
她走出别墅，拨通霍容时的号码，响了两声，他摁掉了。
平日里男人再忙，从未冷落过她。
沈虞用力捏着手机，捏得指节泛白，“他在哪。”
“霍先生在省里开会。”辛欣反锁车门，防止她跳车，“您去医院又不是要紧事，他没空出面。”
沈虞神情木然看窗外，即使他有空，也不会出面。
男人地位特殊，又未婚，去妇科被熟人撞见，会闹出桃色风波，对他的前途是毁灭性的影响。
不过霍容时还是提前安排好了医院，诊室清场，验血，出报告，一共二十分钟。
辛欣翻着化验单，有些遗憾，“其实我希望你怀孕，你算计了霍先生，他和你也完了。”
沈虞揭开堵针孔的棉签，“我和他完了，你也休想上位。”
“我上不了位，你照样得意不了几天。”辛欣原形毕露，“月初霍先生亲自飞到巴黎定制了一条项链，你清楚，有钱人的钱最没价值了，关键要用心。”
她打量沈虞佩戴的项链，不是那条，是今年的火爆款，专柜经常售罄，以霍容时的权势，和品牌方打个招呼，要几条拿下几条，并不费什么精力。
“看来你比宋小姐的待遇差远了。”辛欣幸灾乐祸，“麻雀就是麻雀，永远变不成凤凰。”
“宋小姐”三个字当头泼了沈虞一盆冷水，浇得她骨头发凉。
那是霍容时很宠的一个女人。
当年，他从政法大学毕业，刚到区检上任，正是基层打口碑、造声势的时期，公诉出差，外市会议，总是那个女人跟着，霍容时反感自己的女人抛头露面出风头，她也聪明，跟着归跟着，安安分分在幕后料理他的起居，从不和那圈子的人接触。
霍容时和她关系算得上稳定，可霍家不同意，宋小姐也够狠，在他眼皮底下割腕殉情，外界眼中的高门权贵和美貌女人，本该一个为青春买单一个找长期饭票，没什么真心的，宋小姐的贞烈着实震撼了霍容时。
尽管没得善终，之后长达四五年，男人好似和霍家较劲，活得清心寡欲，再不碰感情。
他一个月没回家，沈虞就该警觉了。
“养私生子倒无所谓，可宋小姐不接受您的孩子，霍先生也要顾及她。一个是一时兴起的玩物，而宋小姐——”
话音未落，一巴掌抡在辛欣的左脸，她脑袋一歪，难以置信捂住，“你打我？”
沈虞挺直背，“你也只是他的下属，没资格对我指手画脚。”
辛欣咬牙，红着眼追上，“你不甘心给宋小姐腾位置吧？你不敢抱怨，不敢质问，只能装傻，否则霍先生会厌弃你。”
沈虞一顿，尖锐的指甲嵌进皮肉，一阵钻心的疼，她直奔电梯。
去停车坪的途中，余光扫过巷口行驶的红旗L5，西服革履的霍容时在后座，旁边是一张女人的面孔，白皙素颜，长发乌黑，似乎才从附近的商场逛完。
车窗半压，男人含笑听女人讲话，臂弯圈在她座椅背的边缘，自然而然的姿势亲密又舒服。
他一贯没什么耐心，连沈虞也很少见到他这样温柔迁就的一面。
心脏被锤子重重敲了一记。
——我不喜欢你化妆，不适合你。
——时哥，你喜欢我什么样？
男人笑，“我喜欢你清纯。”
她攥紧方向盘，剧烈喘息着，形容不出的苦涩。
原来霍容时把无法光明正大给予那个女人的情意复制在她身上，他难忘和爱惜的从来不是她。
*
入夜，霍容时回来，沈虞听到脚步声，没有像往常出去迎他。
男人推开门，语气不太痛快，“你打了辛欣？”
沈虞一动不动，从梳妆台的镜子里注视他，“她告诉你的。”
“她没提。”霍容时摘腕表，随手一放，大衣裹着潮湿的寒气，“我看她脸肿了，其他人没胆子打她。”
沈虞想到她会告状，也想过霍容时买个礼物安抚她，她来耀武扬威，唯独没想到她手挺毒，沈虞打得不算重，根本没痕迹，估计她自己又补一巴掌。
“辛欣跟了我多年，你不该动手，她威胁不到你。”
沈虞站起，“辛欣说我打她，那她说自己干什么了吗？”
男人扯着领带，皱眉。
“你昨晚去南海湾了，是宋小姐的电话。”沈虞浑身控制不住发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我怀孕了，你会让我打掉孩子对吗？”
她眼睛悲凉无力，霍容时胸腔没由来地发胀，眉头皱得更紧，“不是没怀吗。”
“假如我今天手术，你会来医院吗？”
男人褪掉大衣，打火机的滑轮“咔嚓”一声，他单手点上烟，“辛欣是女人，她可以照顾好你。”
“那你呢？流产手术也会发生意外...”
“沈虞。”他声音低沉，耐性所剩无几，“既然没有怀孕，不存在假设。”
“你信任辛信，却不信我。”沈虞冲进洗手间，捞出垃圾桶里的验孕棒，举到他面前，“我验过两次，你疑心我骗你，宁可相信一个外人。”
她哽咽得厉害，“是不是除了南海湾那个女人，你不允许任何女人怀上你的孩子？”
五脏六腑厮磨出一个血洞，一点点慢性溃烂，沈虞瘫软下去，“也包括我在内。”
霍容时眼神阴郁，没回应。
这些日子以来，作为男朋友，他没得挑，送房，送车，捧她当剧院的台柱子，能给她的全给了。
沈虞一度以为这是爱情，虽然男人也给足了辛欣体面，可辛欣始终没能撼动她。
她错了，大错特错。
这几年风花雪月走马观花，有真的，有假的，或许霍容时对自己动过情，但再没女人像宋小姐那样，拴得住他的心。
沈虞躺在床上翻来覆去，霍容时走进卧室，打开床头灯，她下意识往被子里滑，浑圆白腻的肩膀与黑色的蚕丝被勾连，几丝头发欲遮不遮。
男人深呼了口气，在床边坐下，指腹掠过她肩颈，手臂摆动的阴影笼罩在她头顶。
以前，沈虞不爱耍小脾气，偶尔辛欣太狂了，她吃醋了，会晾着男人。
然后霍容时哄一哄，她也适可而止，下台阶。
毕竟任性过头了，没有好结局。
可这次不一样。
沈虞明白，自己不是那个女人的对手。
霍容时解开衬衫，衣扣弹在她脊背，沈虞一颤。
她翻了个身，视线正好对上男人半裸的身体，臀侧贲张出两道匀称深陷的壁垒，隐入腹沟，光线太黯淡，皮肤也是野性的蜜腊色。
霍容时腿搭在她腰间，“睡了？”
沈虞没吭声。
“宝马开半年了，腻了吧。”他叼着烟，“给你换台车，自己去挑。”
男人眼窝很深，逆着光，眼周一圈浅青色，显得更深沉。
他花钱大方，百十来万的东西，买起来丝毫不手软，给女人的情绪体验极好。
“保时捷？”
他手从被子里抬起沈虞的脸，素白纯净，没有花花肠子，霍容时最中意她这点。
名利场尔虞我诈，处处要提防，家里的女人温顺，他才能放松。
“换辆宾利？”
“不用换。”沈虞意兴阑珊望向天花板，“我明天去外地，剧院巡演。”
霍容时盯了她半晌，倚着床榻，“多久。”
“大概要一星期。”
烧长的灰烬折断，男人手腕掸落，焦味熏了沈虞一下。
“你看过化验单应该放心了。”她刚哭过，嗓音也沙哑，“不会有利用孩子逼婚的那天。”
直到抽完这支烟，霍容时也没说话，眼底灰蒙蒙的，没有温度。
“是因为你的身份不可以有污点吗？”沈虞不死心。
她宁愿男人是不能要，而不是不想要。
“小虞，知道你最大的好处是什么吗。”霍容时掐了烟，透过烟雾凝视她，“懂事知进退。”
沈虞整个人紧绷。
男人在提醒，她过火了。
他不喜欢这副步步紧逼的样子。
霍容时平躺的时候，沈虞穿上睡袍，轻手轻脚下床。
他醒着，忽然出声，“你去哪。”
沈虞停下，“我去客房。”
男人无端生出一股燥意，眼底仅剩的那点温度也消失殆尽。
她有点畏惧，又躺回去。
霍容时抬手关了灯，黑暗里酒味很浓，是他西裤沾上的味道，沈虞不觉得刺鼻，反而觉得好闻。
烟味，酒气，连他情欲高涨时的汗流浃背，散发出的汗味，厚重得上瘾。
她和霍容时各自占据床的一边，谁都没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