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斩草要除根
她瞧见了对方手里拿着纸张,却没往供词上想,一张口先道了云:“多云你把秀秀救出来。”
德春一副牙疼的表情,好半晌才勉强笑出来,用蔡添喜惯用的语气道:“姑姑别客气,都在一个屋檐下,能帮自然会帮一把。”
可你这副表情,看起来不像是心甘情愿的样子。
云皎打量他一眼,心里所想多少都露在了脸上。
德春尴尬地挠了挠头,几次张开嘴似是想说点什么为自己周全一下,可最后却还是闭上了。
他还是没办法和蔡添喜似的,什么时候都笑脸以对。
云皎见他努力半天还是没能遮掩住神情,有些替他尴尬,索性转移了话题:“不知道冤枉和伤害秀秀的人在何处?”
提起正事,德春的脸色自然了许多,只是脸不自觉拉了下去,明明是正直年少的人,身上却带了几分不属于这个年纪的漠然。
“他们的话,姑姑就不用费心了,我已经审完了。”
云皎一愣,审完了?这才多长时间?
该不会是被骗了吧?
她并不想怀疑德春,只是实在是太快了,之前也从没听说过他独自办过什么差事,这冷不丁来这么一句,实在很难让人信服。
德春似是看出来了,抬手递过来一张纸:“这应该是姑姑想要的东西,您不如先看看再说吧。”
云皎抬手接过,只看了一眼就有些愣了,那是一份供词,条理清晰,逻辑分明,作案的动机和方法都十分清晰,十有八九实情就是这样的。
得到这样一份供词不难,但德春只用了小半个时辰。
云皎脸上不由带了几分惊叹,颇为赞赏地看了过去:“真是年少英才,是我眼拙了。”
德春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后脑勺:“姑姑别这么说,我也是没办法,干爹说晚饭让我回去吃,我要是耽误了时辰是要被教训的。”
这时候他又变成了乾元宫里那个不大灵透的小太监了。
云皎眼底不自觉多了几分探究,可人与人之间,最难得的就是距离感,不管德春是个什么样的人,只要他对自己没有恶意,那就与自己无关。
她也没再耽误对方的时间,再次道云后与他道了别。
等人走了,她才又看了两眼那供词,尤其是关于晚冬的部分。
她和尚服局司珍算是有些交情,当年云家还没衰败时她时常受到宫中赏赐,多以珠宝首饰为主,对做这些的司珍自然会多几分熟悉。
她之所以将秀秀送去尚服局,一半是因为秀秀有这个天分,又肯努力,靠手艺吃饭总比伺候人来得强;另一半就是相信司珍的为人,对方又恰巧透露出了想收徒的意思。
只是原本人选并不是秀秀,而是两个女使,只是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一个两年前和侍卫偷情被发现自尽了,另一个一年前好端端的就病死了。
宫里死人不稀奇,云皎听说时也只是当成了凑巧,可现在看见晚冬的这份供词她才知道,原来司珍看中的那两个丫头,都是被谋杀的。
秀秀这次会遭这样的劫难,也是晚冬嫉妒心作祟。
原先有云皎的威压在,对方不敢轻举妄动,可长信宫要送人到夜渊身边的消息一出,她就按捺不住了。
人想往上爬不是错,可用这种歪门邪道的法子就太过了。
云皎捏紧了供词,眼底闪过杀意,这样的人绝对不能留下,她可以肯定,只要这个叫晚冬的还有一口气在就不会放过秀秀。
她在宫里的这几年还能护着那小丫头,可四年后呢?
斩草还是得除根。
揣着这样的念头,她折返回了乾元宫,正打算去看看秀秀的伤如何了,就被蔡添喜拦住了。
“云姑娘,我听德春说,偷盗金珠的事儿查清楚了,你打算怎么办?”
“公公莫要与我开玩笑,处置宫人是主子的事,我一个奴婢如何想的并不重要。”
蔡添喜仍旧笑眯眯的:“话虽如此,但咱们谁都知道,如今掌管公务的庄妃娘娘脾性纯善,最见不得流血死人,说不得会网开一面……可怜秀秀这小丫头,一点心眼都没有。”
云皎被戳中了心事,蔡添喜这人的确太过通透,看什么都能明明白白,一击必中。
“还请公公指点。”
蔡添喜摆摆手:“说什么指点,不敢当,姑娘想让人怎么样自然是有自己的法子的,咱家不过是多句嘴,不过眼下确实有个最直接的法子……”
他说着回头看了眼正殿,暗示的不能更明显。
世上还有什么是比皇上直接下旨更干净利落的呢?
第95章 你怎么不给朕台阶下
蔡添喜听得头皮发麻,可夜渊已经出来了,就不是他一个奴才能插手的了,他只好叹口气退了下去。
云皎却连头都没抬,顺着夜渊的话茬接了下去:“既然皇上不在意,想必也是不用奴婢伺候的,奴婢告退。”
夜渊一噎,眼看着云皎转身就走,他不自觉瞪大了眼睛,一连瞪了那背影好几眼才憋着一口气回了正殿。
蔡添喜连忙跟上:“皇上息怒,云皎姑娘肯定是担心秀秀,这才不肯来的,奴才这就去挑几个机灵的丫头来伺候,一定让您满意……”
夜渊不耐烦地看他一眼:“伺候什么伺候?朕没胳膊没腿吗?下去!”
又被迁怒了……
蔡添喜已经习以为常,虽然主子一牵扯上云皎就喜怒无常了些,可好歹不会责罚人,平日里也还算仁厚,他也就不在意这些小波折。
但这个不让人伺候就有些过分了,晚膳还没吃呢,没人伺候怎么用膳?
他看着眼夜渊,欲言又止,对方已经靠在罗汉床上看起了折子,似是察觉到了他的目光,不太客气地瞪了过来:“看什么看?还不走?!”
蔡添喜只好退了出去,心里有些无奈,他就是想让皇帝用个晚膳,怎么还要被瞪?
得,老老实实去找云皎吧,她不来,今天乾元宫的晚膳怕是送不进去了。
他堆起满脸笑去了偏殿,那里却大门紧闭,可有烛光自窗户里透出来,显然人是在的。
“云皎姑娘?”
他抬手敲了敲门,“皇上那边还等着你伺候用膳呢,你看是不是该过去了?”
云皎门都没开,只有声音隔着门板传出来:“皇上不待见我,我还是不去的好,免得惹他不悦。”
蔡添喜忍不住腹诽了一句,现在到底是谁不待见谁?
可他没说,仍旧好声好气地劝:“皇上怎么会不待见你呢?你这不去他连吃饭都没胃口了。”
他本以为这话能安抚一下云皎的情绪,然而里头毫无动静,他等了又等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云皎根本没信,不止没信,连回应都懒得。
蔡添喜哭笑不得,虽说他的确稍微润色了一下,可说的是实话,皇帝现在确实没吃饭。
“云皎姑娘,你说句话。”
里头仍旧没有声响。
得,这是打定主意不理他了。
蔡添喜无可奈何,只能折返回正殿,琢磨着能不能再劝劝夜渊,人是铁饭是钢,龙体可不能这么折腾。
他悄悄推门进去,夜渊听见脚步声斜昵了过来。
“皇上,该用……”
不等话说完,一个软枕先砸了过来:“吵闹,出去。”
蔡添喜:“……”
他灰溜溜地退了出去,一时间欲哭无泪,他这是招谁惹谁了,一个个的都不搭理他。
成,他不操这个闲心了还不成吗?
可这么说着他又忍不住看了眼偏殿,却瞧见一道影子正越走越近,从那个方向过来的,除了云皎再没有旁人,他眼睛不由一亮,快步迎了上去:“姑娘快进去吧,你可得好好劝劝皇上……”
“我不是来见皇上的。”
云皎打断了他的话,随即将一个布包递了过来:“我记得今天是德春的生辰,也没什么好东西能给他,恰逢天气转暖,就做了双鞋子,劳烦你转交。”
蔡添喜一时间又是欣慰她还记得德春,又是无奈这种时候了她不管皇上却还记得德春。
“云姑娘,你……”
云皎一抬手,止住了他的未尽之言,有些话不必全说出来,就已经能让人明白了。
“多余的话就不必劝了,东西送到我告辞了。”
蔡添喜张了张嘴,可看她走得那么坚决,无可奈何地又闭上了,算了算了,不去就不去吧,今天不去明天也得去。
两人闹腾了那么多回,兴许这次也不要紧呢。
他唏嘘着退了下去,第二天一早来当差的时候,云皎果然在,他不由松了口气,伺候夜渊更衣的时候十分识趣地后退一步让出了位置。
然而夜渊张着胳膊等了许久,也没等来人为自己宽衣解带,他略有些不解地睁眼,就见周遭围了一圈人,却没有云皎的影子,再往远处看才瞧见她站在门口,距离自己好几丈,别说伺候他了,连往跟前凑的意思都没有。
他额角一跳:“云皎,你戳那干什么?还不来伺候?”
云皎不但没往前,反而又退了一步:“奴婢笨手笨脚,不干不净的,不敢碰触皇上,还是劳烦蔡公公吧。”
“你!”
夜渊一哽,心里既尴尬又懊恼,一句话而已她到底要气多久?还要当着这么多宫人的面给他没脸。
他忍不住环视四周,宫人们察觉到他心情不虞,纷纷低下了头,那副样子,像是恨不得自己是个聋子瞎子,刚才的事没听见也没看见。
夜渊有气没处发,只能扭开了头,咬牙切齿道:“朕也不稀罕你伺候!”
蔡添喜一听这话连忙上前,却被嫌弃地拍开了手:“朕自己来。”
他背转过身去,动作利落地换好了衣裳,出门上朝的时候他脖子梗得笔直,看都没看云皎一眼,可一上銮驾,他的脸色就肉眼可见的黑了。
“你看见她刚才的态度了吗?”
他忍不住和蔡添喜抱怨,“你见过哪个奴婢敢这么嚣张?她连自己的差事都不做了!一个连主子都不伺候的丫头,朕要她有什么用?”
蔡添喜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能看似痛心疾首,实则敷衍至极的附和。
夜渊也并不在意他什么态度,兀自在发狠:“朕算是明白了,她就是受的教训还不够,才这么学不乖。”
蔡添喜敷衍的有些习惯,一时间没留神,下意识就开了口:“那皇上就把人逐出去,让她好好长长记性吧。”
话一说完耳边的嘟哝就停了,蔡添喜略有些困惑,可下一瞬他就猛地反应过来自己刚才说了什么,不由得浑身一抖,略有些心虚地看了眼夜渊。
夜渊也正看着他,表情有些空白,大约是没想到他会说出这么一句话来,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圆过去,于是僵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