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建国的嘴唇动了动，脸上满是愧疚，平日里在商场上杀伐果断的气势荡然无存。
“昭昭，是爸妈对不起你。”
赵淑芬的眼泪已经控制不住地流了下来，她快步走到林昭面前，一把抓住他的手。
她的手不再是林昭记忆中那双粗糙布满老茧的手，而是保养得宜，细腻光滑。
“孩子，我们……我们也是没办法啊。”
“没办法？”林昭猛地抽回自己的手，往后退了一步，像一只被激怒的刺猬，竖起了全身的防备。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压抑了二十年的委屈和怒火。
“没办法就可以看着我为了几百块学费差点上不了学？没办法就可以让我穿着带补丁的衣服被同学嘲笑？没办法就可以让我饿着肚子去餐厅后厨刷盘子，就为了挣一顿饭钱？”
“就在几个小时前，我还在为了三百块的材料费求你们！你们给了我多少？两百！还说是找人借的！你们知道我当时是什么心情吗？”
林昭的胸口剧烈起伏着，眼眶通红。
那些被贫穷刻在骨子里的羞辱和自卑，在这一刻，全部化为了尖锐的利刃，刺向面前的两个人。
“你们住着宫殿一样的房子，卡里有一千亿，却心安理得地看着我像条狗一样活着！”
“这就是你们所谓的保护？你们有没有想过我的感受？！”
他的质问，像一声声惊雷，炸响在空旷奢华的客厅里。
林建国和赵淑芬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昭昭，你听我们解释……”赵淑芬哭着想要上前。
“我不听！”林昭歇斯底里地吼道，“我不想听你们的任何解释！”
他无法接受。
他无法接受自己过去二十年所承受的一切苦难，都源于一场精心策划的***。
这比让他一直穷下去，还要残忍。
“少爷，您冷静一点。”管家周福在一旁低声劝道，“老爷和夫人也是身不由己。”
“身不由己？”林昭转向周福，眼神冰冷，“那你告诉我，他们是怎么身不由己的？是每天山珍海味吃腻了，想换换口味尝尝糠咽菜？还是锦衣玉食穿烦了，想体验一下穿破烂的**？”
他的话，字字诛心。
林建国高大的身躯晃了晃，仿佛瞬间苍老了十岁。
他闭上眼睛，声音里充满了无尽的疲惫和痛苦。
“昭昭，我知道你恨我们。换做是我，我也会恨。”
他睁开眼，看着儿子那张写满痛苦和疏离的脸。
“但是，如果我们不这么做，你可能根本活不到今天。”
“二十年前，我们的对手，不是普通的商人，他们是亡命之徒。他们绑架过我的合作伙伴，甚至……甚至在我的车里装过炸弹。”
“如果我们让你过着富家少爷的生活，你就会成为他们最明显的目标。我们不敢赌，我们赌不起。”
“所以，我们只能选择这条最笨、也最痛苦的路。让你成为一个最不起眼的普通人，一个穷到不会引起任何人注意的孩子。”
林建国的声音很沉，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
“我们搬到你隔壁，每天看着你，心如刀割。你每次问我们要钱，我们都只能狠心拒绝，因为我们怕任何一点异常，都会引起别人的怀疑。”
“你初中差点辍学那次，你妈在家里哭了一整晚，第二天眼睛肿得像核桃。给你垫付学费的那个班主任，其实是我们提前安排好的人。”
“你大学的助学***，也是我们通过第三方基金会操作的。你打工的每一家餐厅、每一个地方，我们都派了保镖在暗中保护你。”
“我们不是在演戏，昭昭。我们是在用我们自己的方式，拼尽全力地保护你。”
林昭怔住了。
他没想到，在那些他自以为孤立无援的岁月里，背后竟然还有这样一张看不见的网。
他以为的巧合，原来都是精心的安排。
他以为的绝境，原来都有人兜底。
可是……
“那又怎么样？”
林昭的眼神依旧冰冷，“你们保护了我的人身安全，却毁了我的尊严。”
“你们知道贫穷对一个人的心理会造成多大的扭曲吗？我自卑、敏感、多疑，我不敢跟人正常交往，我害怕被人看不起！”
“这些伤疤，已经刻在我的骨子里了！现在你们告诉我，这一切都是假的？然后呢？给我一堆钱，就能抚平这些伤疤吗？”
他笑了，笑声里充满了悲凉和嘲讽。
“你们根本不懂。你们永远不会懂。”
说完，他转身就走，没有丝毫留恋。
“昭昭！你要去哪儿？”赵淑芬慌了，追了上去。
“回我该去的地方。”林昭头也不回，“回到那个属于我的、破旧的出租屋，回到那个需要为了一日三餐发愁的世界。”
“那里虽然穷，但至少真实。”
他拉开沉重的大门，毫不犹豫地走了出去。
“少爷！”周福急忙跟上。
“别跟着我！”林昭回头，眼神凌厉，“我不是什么少爷，我叫林昭，一个穷学生。”
夜风很凉，吹在林昭的脸上，也吹不散他心头的燥热和混乱。
他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
回宿舍？他现在最不想看到的就是舍友们那或同情或炫耀的嘴脸。
回那个所谓的“家”？那里的一切都让他感到窒ikin。
他就这样漫无目的地走在空无一人的马路上。
一辆黑色的宾利悄无声息地跟在他身后，不远不近。
林昭知道，那是他那对“父母”派来的人。
他没有理会，只是加快了脚步。
他想逃，逃离这个让他窒息的真相，逃离这个他不属于的华丽世界。
走了不知道多久，他终于在一个24小时便利店门口停了下来。
他走进店里，拿了一瓶最便宜的矿泉水。
结账的时候，他习惯性地掏出手机，准备用那仅剩的二十块钱饭卡余额。
可当他点亮屏幕时，看到的却是那个一千亿的银行账户。
林昭的手指僵在了半空中。
他突然意识到一个残酷的事实。
他回不去了。
当他知道真相的那一刻，他就再也回不到过去了。
他再也无法心安理得地去吃廉价的食堂，再也无法坦然地面对别人的同情和怜悯。
因为他知道，他所拥有的一切贫穷，都是一个谎言。
而他，就是这个谎言里，最可悲的小丑。
便利店的店员奇怪地看着他。
“先生，您还……还买吗？”
林昭回过神来，从口袋里摸出几张皱巴巴的零钱，递了过去。
那是他今天发传单挣来的，一共二十块。
他拿着那瓶水，走出便利店，坐在路边的台阶上，一口气喝了半瓶。
冰冷的液体滑过喉咙，却浇不灭他内心的火焰。
他该怎么办？
接受这个事实，摇身一变成为千亿帝国的继承人？
然后呢？像张浩一样，开豪车、住豪宅、挥金如土？
不。
他做不到。
他无法原谅那二十年的欺骗和伤害。
他更无法心安理得地享受这份建立在他痛苦之上的财富。
一辆跑车的轰鸣声由远及近，打破了深夜的宁静。
一辆骚红色的法拉利，一个漂亮的甩尾，停在了林昭面前。
车门打开，一个穿着时髦、妆容精致的女孩走了下来。
她径直走到林昭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神里充满了鄙夷和不屑。
“你就是林昭？”
林昭皱眉，他不认识这个女孩。
“有事？”
女孩冷笑一声，从包里甩出一张支票，扔在林昭脚下。
“一百万，离开苏念。”
林昭愣了一下。
苏念？
那是他们学校的校花，也是他一直默默暗恋的女孩。
只是，他从未跟任何人提起过。
这个女孩是谁？她怎么会知道？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林昭冷冷地回答。
“别装了。”女孩的语气更加刻薄，“你这种穷鬼，心里想什么，我们一清二楚。癞***想吃天鹅肉！”
“苏念是我哥的未婚妻，他们两家是世交，门当户对。你算个什么东西？也配肖想她？”
“拿着这笔钱，滚得越远越好。以后再让我看到你出现在苏念身边，就不是一百万这么简单了。”
说完，她轻蔑地瞥了一眼林昭脚下的支票，转身准备上车。
林昭看着地上那张轻飘飘的纸，上面“壹佰万圆整”的字样，显得那么刺眼，那么可笑。
就在一小时前，这一百万对他来说，还是一个遥不可及的天文数字。
而现在，它却像垃圾一样，被扔在他的脚下。
这就是有钱人的世界吗？
用钱来衡量一切，用钱来践踏别人的尊严。
一股无名火，从林昭的心底，猛地窜了上来。
他缓缓站起身，捡起地上的支票。
然后，当着女孩的面，一点一点，将它撕得粉碎。
“你！”女孩没想到他会这么做，顿时气得脸色发白。
林昭一步步逼近她，眼神冷得像冰。
“回去告诉你哥，让他管好自己的未婚妻。也管好你这条乱咬人的狗。”
“还有，”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一百万？你打发叫花子呢？”
他的目光，越过女孩，落在了不远处那辆黑色的宾利上。
“周叔。”
他淡淡地开口。
宾利的车门立刻打开，管家周福快步走了过来，恭敬地躬身。
“少爷，您有什么吩咐？”
林昭指了指那辆骚红色的法拉利。
“这辆车，什么价？”
周福看了一眼，立刻回答：“法拉利812，落地价大概在五百万左右。”
“哦，五百万。”
林昭点点头，然后看向那个已经完全呆住的女孩。
他从口袋里掏出手机，调出那个一千亿的银行账户余额，直接怼到女孩的眼前。
“看清楚了吗？”
“现在，我给你一千万，把你的车砸了。”
“或者，我让人把你的腿打断，再给你一个亿的医药费。”
“选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