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林青,和弟弟林强是双胞胎。出生那天的雪下得特别大,
接生婆***冻红的手喊“又一个”的时候,我妈已经没了力气。后来我才知道,
就因为我先从娘胎里先钻出来两分钟,吸走了本该属于弟弟的氧气,
让他成了别人口中“傻”的那一个。这个“罪名”,我一背就是三十年。八十年代的乡村,
计划生育抓得紧,我和弟弟是双胞胎,才算没让我爸被拉去结扎。可这“幸运”里,
藏着天差地别的待遇。弟弟三岁还不会说话,只会发出“啊啊”的声音,走路也摇摇晃晃。
村医捏着他的胳膊叹气:“缺氧伤了脑子,难恢复。”我妈当场就哭了,
抱着弟弟捶打我爸的后背:“都怪你!非说在家生省钱,要是去镇医院,强强能这样?
”我爸蹲在门槛上抽旱烟,烟锅子敲得石磨当当响:“要怪就怪这丫头,早出来抢了气。
”那时候我才刚记事,听不懂“缺氧”“脑子”这些词,只知道从那天起,
我成了家里的“罪人”。家里的鸡蛋永远先给弟弟,他吃蛋白,我妈吃蛋黄,
我只能舔舔碗沿。过年的新衣服,弟弟的是的确良的小夹克,
我的是邻居家姐姐穿剩的花布衫,袖口磨破了边,我妈用同色的线缝了又缝,
说“女孩子穿旧的不丢人”。最让我难受的是年夜饭的座位。八仙桌的上首永远是我爸,
旁边是我妈抱着弟弟,我只能坐在最靠近灶台的小凳子上。刚夹一筷子肉,
我妈就会说:“给你弟留着,他身子弱。”有一次我忍不住问:“妈,我也是你生的,
为啥总让我让着他?”我妈放下筷子,眼神像冰碴子:“要不是你,他能这样?
你让着他是应该的。”弟弟虽然智力有问题,却格外依赖我。他会跌跌撞撞地跟在我身后,
我去割猪草他就坐在田埂上,我写作业他就趴在旁边看,用沾着泥巴的手摸我的铅笔。
有一次村里的孩子欺负他,把他推倒在泥坑里,骂他“傻子”。我冲上去和三个男孩打架,
脸上被抓出三道血印,却把弟弟护在怀里。回家后我妈没问我伤得怎么样,
反而骂我:“你就不能看好他?让他受委屈,你这姐姐怎么当的?”我蹲在院子里哭,
弟弟用脏兮兮的手擦我的眼泪,嘴里含糊地说:“姐,不疼。”那一刻我觉得,
就算全世界都怪我,至少弟弟是需要我的。上小学的时候,我成绩一直是班里第一。
老师来家访,摸着我的头对我爸说:“林青是块读书的料,将来肯定能考上大学。
”我爸蹲在地上不说话,我妈在旁边织毛衣:“女孩子读那么多书没用,将来还不是要嫁人?
强强将来得靠她,她早点出去打工挣钱才是正经。”老师叹着气走了。那天晚上,
我把奖状藏在床底下的砖缝里,那是我第一次知道,我的未来,
从出生起就被钉在了“照顾弟弟”的十字架上。五年级那年,镇里的小学要收杂费,
每人五十块。我爸攥着皱巴巴的钱,先给弟弟交了,轮到我的时候,他说:“家里紧,
你先别读了,在家帮你妈喂猪做饭。”我抱着他的腿哭:“爸,我想读书,
我以后一定挣钱给你和妈花。”我妈在旁边抹眼泪:“不是不让你读,强强每个月还要吃药,
这钱实在周转不开。”最后是班主任帮我垫了学费。她私下里对我说:“林青,别放弃,
读书是你唯一的出路。”我把这句话刻在心里。天还没亮,我就蹲在灶台边背书,
柴火的烟呛得我直咳嗽,却不敢耽误一秒;放学回家,先喂猪、做饭、洗衣,等收拾完,
天已经黑透了。我点起煤油灯,昏黄的光线下,笔尖在纸上飞快地移动,眼皮重得像灌了铅,
好几次笔尖戳到脸上才惊醒,摸了摸藏在砖缝里的奖状,又咬着牙继续写。初中毕业那年,
我考上了县重点高中,弟弟却连小学都没毕业。我妈拿着我的录取通知书,
手都在抖:“读高中要住校,花钱更多,强强怎么办?”我爸抽着烟说:“让她别去了,
去南方打工,听说电子厂一个月能挣八百呢。”我死活不肯。那天我跪在老槐树下,
从中午跪到傍晚,太阳把头皮晒得发烫。我爸拎着鞭子出来,我梗着脖子说:“爸,
你打我吧,打死我我也要读书。我读出来了,才能更好地照顾弟弟,才能让家里过好日子。
”也许是我的话起了作用,也许是邻居们的议论让他没面子,最后我爸松了口。
但他提了条件:“高中三年的学费,你自己想办法,家里一分钱不出。”那三年,
我成了学校里最拼的学生。课间别人休息的时候,我在刷题;周末别人出去玩的时候,
我去县城的餐馆洗盘子,一个小时三块钱;寒暑假,我跟着村里的婶子们去摘棉花,
棉花秆划得胳膊腿全是红印,皮肤晒得脱了一层又一层,轻轻一碰就疼。每次发工资,
我都把大部分寄回家,只留一点当生活费。有一次我发高烧,躺在床上起不来,
还是同学帮我请的假。我摸着口袋里仅有的二十块钱,舍不得去看医生,就喝了两大壶热水,
蒙着被子睡了一天一夜。醒来的时候,枕头全湿了,不是因为发烧,
是因为想家——想那个永远把我排在弟弟后面,却依然是我根的家。2006年,
我考上了省城的大学,成了林家村第一个女大学生。收到录取通知书那天,
我爸破天荒地买了一瓶白酒,喝得满脸通红。他拍着我的肩膀说:“青丫头,有出息了。
”我妈却在旁边泼冷水:“别高兴太早,大学学费那么贵,强强还等着钱吃药呢。
”为了凑学费,我申请了助学***,又在学校附近找了两份**:白天给超市理货,
晚上给初中生做家教。每天忙得像个陀螺,有时候累得在课堂上都能睡着。
室友们周末去逛街买化妆品的时候,我在快餐店后厨刷盘子;她们讨论哪个明星最帅的时候,
我在算这个月的生活费够不够。大学四年,我只回了两次家。第一次是春节,
我用**攒的钱给弟弟买了一件羽绒服,他穿着新衣服,拉着我的手在院子里转圈,
嘴里不停地说:“姐,好看。”我妈看着我们,眼神里有了一丝柔和。可没过多久,
她就拉着我说:“你现在能挣钱了,每个月给家里寄五百块吧,强强的药又涨价了。
”我点点头,从那以后,每个月发了**工资,我都会先把五百块寄回家。
第二次回家是毕业前,我告诉爸妈,我已经和省城的一家公司签了三方协议,
实习工资三千块。我爸听了很高兴,说:“在省城好好干,将来把我们都接过去。
”我妈却立刻问:“那你每个月能给家里寄多少?强强也大了,以后要有人照顾,
我和你爸年纪也大了,干不动了。”那时候我还没意识到,这只是我“还债”生涯的开始。
2010年,我正式入职,工资涨到了四千八百块。刚领第一个月工资,我妈就打来了电话,
语气不容置疑:“青丫头,你现在工资高了,每个月给家里寄四千块。我在家照顾强强,
辛苦得很,这钱是你该出的。”我愣住了:“妈,四千块太多了,我一个月房租就要五百,
还要吃饭、坐车,根本剩不下多少。”“剩不下也得寄!”我妈在电话那头喊起来,
“要不是你,强强能这样?你现在挣钱了,不该养他吗?我和你爸养你这么大,
你就这么回报我们?”旁边传来我爸的声音:“让她寄,这是她的责任。”挂了电话,
我顺着冰冷的墙壁滑坐在出租屋的地板上。窗外的车水马龙灯火辉煌,
可没有一盏灯是为我亮的。这个城市那么大,我却像个无根的浮萍;努力了十几年,
从泥地里爬出来,却还是逃不过‘照顾弟弟’的枷锁;孤独像潮水一样将我淹没,
连呼吸都带着窒息的疼。那天晚上,我给家里转了四千块。
看着手机银行里仅剩的八百块余额,我哭了。那是我第一次,对这个家产生了一丝怨恨。
从那以后,每个月发工资的日子,成了我的“渡劫日”。我精打细算地花着那八百块,
早饭要么不吃,要么就买两个馒头;衣服都是在夜市上淘的打折货;同事聚餐我从来不去,
理由是“要加班”。有一次公司组织团建,去周边的景区游玩,费用要五百块,
我咬咬牙还是没去,谎称家里有急事。同事们都觉得我抠门,只有我自己知道,我不是抠门,
是真的没钱。有一次我感冒了,咳嗽得厉害,想去买瓶止咳糖浆,一看价格要十五块,
犹豫了半天还是放下了。我想,忍一忍就过去了,省下来的钱还能给弟弟买袋他爱吃的饼干。
直到有一次,我去银行取钱,碰到了村里的邻居王婶。她在省城帮儿子带孩子,
看到我很惊讶:“青丫头,你怎么瘦成这样了?是不是在外面受委屈了?
”我强颜欢笑:“没有啊王婶,我挺好的。”“挺好的能穿这么旧的衣服?
”王婶拉着我的手,叹了口气,“我前几天回村里,听你妈说你每个月给她寄四千块。
你弟弟不是早就送到镇里的特殊学校了吗?寄宿的,一个月学费生活费才一千五,
你爸在工地上一个月也能挣六千多,根本不缺你那点钱。”我脑子里“嗡”的一声,
像被雷劈了一样。“您说什么?弟弟去特殊学校了?寄宿的?”“是啊,都去了大半年了。
”王婶说,“你妈说在家里没人管他,送学校里放心。她现在在家天天打麻将,
日子过得滋润着呢。”那天我失魂落魄地回了出租屋,手里攥着取出来的两百块钱,
指节都捏得发白。我一直以为自己省吃俭用寄回去的钱,是在给弟弟买药、补营养,
是在替爸妈分担压力。可到头来,这些钱竟成了我妈打麻将的***。我坐在冰冷的地板上,
翻出手机里存的弟弟的照片——那是春节时他穿着新羽绒服的样子,
笑得露出两颗小虎牙。我给我妈打电话,声音止不住地发颤:“妈,
强强是不是去特殊学校了?寄宿的?”我妈在电话那头顿了一下,
语气却依旧理直气壮:“是的,我虽然没天天照顾他,但我隔三差五就去看他,
这不是照顾吗?你爸打工挣的钱是他的养老钱,你的钱才是给强强的抚养费。
”“那也用不了四千块!”我终于忍不住喊了出来,“弟弟学校一个月才一千五,
你告诉我,剩下的两千五去哪了?”“我花了怎么了?”我妈也急了,“我养你这么大,
花你点钱不行吗?你弟弟将来还要娶媳妇(虽然这几乎不可能),还要买房,这些不要钱吗?
况且扶贫款是**的,哪能一直靠?学校减免也不是长久之计,你弟将来老了动不了,
还得靠你。你不存着,将来谁管他?”挂了电话,我哭了整整一夜。我突然觉得,
自己这么多年的坚持像个笑话,那些我以为的“责任”,不过是爸妈榨取我价值的借口。
从那天起,我开始偷偷给弟弟的特殊学校打电话,询问他的情况。老师说,
弟弟在学校表现很好,学会了自己穿衣吃饭,还会唱几首儿歌。老师还说,
我爸妈很少来看他,学费都是学校减免一部分,剩下的是村里的扶贫款。
我心里的防线在一点点崩塌了。后来,发生了两件影响我人生的大事,
让我彻底下定决心挣脱“负责弟弟”的枷锁。一是工作第二年,
公司的实习生小陈对我表达了好感。他是本地人,性格开朗,知道我午饭总啃馒头,
每天都多带一份食堂的热菜给我。我们在一起半年,感情稳定,他提出要去家里拜访我爸妈。
我提前三天给家里打电话,反复叮嘱:“爸妈,小陈不知道强强的情况,你们别乱说话,
尤其是别说让他将来一起照顾强强的话。”我妈在电话里应得好好的,
可小陈刚提着水果进门,她就拉着人家的手往炕沿上坐,张口就来:“小陈啊,
你和我们青丫头处对象,我们老两口没意见。但丑话说在前头,青丫头她弟强强你也知道,
将来我们走了,这孩子就得靠你们养着,你们得管他一辈子。
”小陈手里的水果袋“咚”地掉在地上,脸都白了。我赶紧打圆场:“妈,你说什么呢,
强强有**照顾,不用我们操心。”我爸在旁边猛抽了一口烟:“**能管一辈子?
青丫头是他姐,这责任跑不了,小陈你要是真心跟她好,就得一起担着。
”那天的饭吃得格外尴尬,小陈没待多久就走了。我看着他转身的背影,没哭,
只是觉得浑身发冷。回到家我跟我妈大吵一架,她却理直气壮:“我这是帮你考验他,
连你弟都接受不了,能对你好吗?”后来,小陈给我发信息:“我跟我妈吵了三天,
她以死相逼,我真的扛不住。青丫头,对不起,你值得更好的!”第二段感情是亲戚介绍的,
对方是个货车司机,为人老实,说不嫌弃我家条件差。我们见了几次面,他对我挺满意,
说年底就订婚。可就在订婚宴的前一周,他突然给我发消息说“算了”。我追问原因,
他支支吾吾半天,才说我妈找到他跑车的货运站,跟他老板、同事都说了一遍,
说他将来要帮着养我弟,还说这是“娶林青的附加条件”。“林青,
我跑货车挣点辛苦钱不容易,要养你弟一辈子,我真扛不住。”他的话像一根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