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门口的守军仔细盘查着每一个进城的人,警惕的目光在难民群中扫视。这些士兵盔甲陈旧却保养得当,眼神中透着久经沙场的锐利。轮到张小凡时,为首的队长上下打量着他那身已经洗得发白的麻布衣服,目光在他肩上的草药包裹处停留片刻。
“从哪里来?进城做什么?”士兵粗声粗气地问,手中的长枪微微前倾,带着不容置疑的威慑。
张小凡平静地回答:“从李家村来,应慕容雪姑娘之约,前往济世堂。”
士兵一听“慕容雪”三字,态度立刻恭敬起来,甚至微微躬身:“原来是慕容**的客人,请进。”他侧身让开通路,又压低声音补充道,“近来城中不太平,先生若是去见慕容**,还请多加小心。”
这句意味深长的提醒让张小凡心中一凛。他道谢后踏入城门,眼前的景象让他心头沉重。街道两旁挤满了衣衫褴褛的难民,乞讨声、**声不绝于耳。几个慈善粥棚前排着长队,但粥稀得能照见人影。一队官兵骑马驰过,溅起的泥水落在路旁的病人身上,却无人敢出声**。这乱世中的城池,虽有一时安宁,却难掩破败之象。
他拦住一个面善的老者询问济世堂的方向。老者佝偻着背,脸上布满岁月刻下的沟壑,指路后叹道:“你是去看病的?济世堂早就人满为患了,慕容**心善,可这乱世,病人哪里救得完啊!”言语间透着深深的无奈。
按照指引,张小凡很快找到了济世堂。那是一座颇为气派的建筑,青砖灰瓦,门楣上悬挂着“济世堂”三个鎏金大字的匾额。可门前却挤满了等待救治的病人,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药味和腐臭味,几个学徒模样的人正在门前分发热汤药,神情疲惫。
他挤进大门,只见院内躺满了患者,**声此起彼伏。而在人群中央,一抹白色身影格外醒目。慕容雪正蹲在一个孩子身边,轻柔地为孩子清洗伤口。她的动作娴熟而专注,额上沁出细密的汗珠也顾不上擦。
“伤口的脓必须要清理干净,否则会引发高热。”她轻声对身边的学徒解释着,手上的动作一丝不苟,“记住,清创要彻底,但动作要轻。”
张小凡没有立即打扰,而是观察了片刻。他惊讶地发现,慕容雪使用的清创手法相当先进,远超这个时代的医疗水平,竟隐隐暗合现代外科的清创原则。她先用煮沸过的盐水冲洗伤口,再用特制的药膏涂抹,最后用干净的麻布包扎,每一步都井井有条。
“你来了。”慕容雪似乎感受到他的目光,抬起头来,眼中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喜悦。她站起身,对身边的学徒嘱咐了几句,便向张小凡走来。阳光下,她白衣上的点点血渍格外醒目,却丝毫不减其清丽之姿。
“慕容姑娘这里,比我想象的还要忙碌。”张小凡说道,目光扫过满院的病人。他注意到其中不少是刀剑伤,有些伤口已经化脓,散发出难闻的气味。
慕容雪擦了擦手,引着他往内院走去:“疫情控制住了?”
“十日前就已无新增病例,按你的要求,我来了。”
慕容雪点点头,示意他跟上。他们穿过拥挤的前院,来到后堂。这里相对安静,架子上整齐地摆放着各种草药,几个药童正在仔细称量药物。空气中飘散着草药的清香,与外院的浑浊形成鲜明对比。
“我观察过你开的方子,”慕容雪开门见山,从袖中取出一张药方——正是张小凡在李家村使用的方子,“配伍精妙,用量精准,不像这个时代常见的粗放用药。你师从何人?”
张小凡心中一紧。他总不能说自己是在千年后的中医药大学学的医。
“家传医术,不足挂齿。”他含糊其辞,随即转移话题,“我看前院的病人,多数是刀剑伤和营养不良,为何不见瘟疫患者?”
慕容雪眼神一暗,将药方仔细收好:“城中半月前也曾爆发瘟疫,我尽力控制,但还是死了不少人。如今城守下令,凡是发现瘟疫症状的,一律驱逐出城。”
“什么?”张小凡震惊,“这岂不是让他们自生自灭?”
“我也曾力争,但城守怕瘟疫在城中蔓延,不听劝阻。”慕容雪握紧了拳头,指节发白,“我只能在城外设一临时医棚,每日前去诊治。但草药短缺,人手不足,效果有限。”
张小凡沉默片刻,突然道:“带我去看看。”
慕容雪有些意外:“你不怕传染?”
“医者若惧病,何以为医?”
这句话让慕容雪眼中闪过欣赏之色。她不再多言,直接带张小凡出城。
城外的景象更加凄惨。临时搭建的草棚下,数百名瘟疫患者奄奄一息。几个好心的百姓在帮忙喂水,但无专业医者敢来诊治。一队士兵在远处把守,防止病患逃回城中。见到慕容雪,士兵队长上前行礼:“慕容**,今日又有三人死亡,尸体已经焚烧。”
张小凡立即投入工作。他仔细检查患者,发现这次的瘟疫与李家村的有所不同,症状更接近斑疹伤寒,患者多有皮疹和神经系统症状。
“需要大量清热解毒的草药,特别是生石膏和知母。”张小凡诊断后说。
慕容雪苦笑:“这些草药如今价比黄金,我带来的已经用尽,城中的药铺要么缺货,要么漫天要价。”
张小凡沉思片刻,忽然眼睛一亮:“城外山上或许有野生草药。我来的路上,注意到这一带的地形和植被,很适合某些草药生长。”
“但采摘需要时间,而且辨认不易······”
“我在山中长大,认得草药。”张小凡打断她,“给我几个人手,我明日一早上山。”
慕容雪凝视着他坚定的眼神,终于点头:“好,我与你同去。”
次日黎明,晨雾还未散尽,张小凡、慕容雪带着几名随从上了山。山林中鸟鸣清脆,露水沾湿衣襟。张小凡凭借扎实的中药学知识,很快找到了几处草药密集生长的地方。
“看,这是黄芩,清热燥湿的良药。那边的是连翘,解毒散结······”张小凡一边采摘,一边向慕容雪讲解草药的辨认要点和药用价值。他发现这个时代的野生草药药性十足,远胜他熟悉的那些人工栽培品种。
慕容雪学得极快,不时还提出一些问题,显示出深厚的医学功底。她采摘草药的动作优雅而精准,不一会儿就装满了一整个药篓。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在她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你的医术,不像寻常家传。”休息时,慕容雪突然说道,目光锐利地看向张小凡。
张小凡心中警铃大作,面上却不动声色:“何以见得?”
“你处理伤口的手法,用药的思路,甚至刚才讲解草药时用的术语,都与当今医家大不相同。”慕容雪目光如炬,“但你治病救人一片赤诚,我又觉得你不可能是异国细作。”
张小凡松了口气,半真半假地说:“我幼时曾遇异人传授医术,所学与当今主流确有不同。”
慕容雪似乎接受了这个解释,没有再追问。但张小凡能感觉到,她眼中的疑虑并未完全消散。
正午时分,他们已采集了大量草药,准备下山。然而就在山脚下,一伙流寇突然从树林中窜出,拦住了去路。为首的刀疤脸狞笑道:“把草药和女人留下,饶你们不死!”他手中的大刀闪着寒光,身后的十几个同伙个个面露凶相。
随从们拔刀相向,但对方人数众多,形势危急。张小凡注意到这些流寇虽然凶狠,但步伐虚浮,显然是长期饥饿所致。他急中生智,从药篓中抓出一把麻醉散,猛地向前撒去。这是他用曼陀罗花和草乌等草药特制的麻醉散,原本用于手术止痛。
药粉随风扩散,前排的流寇吸入后很快软倒在地。后面的见状大惊,不敢上前。
“妖、妖术!”流寇们惊恐地后退,让开了一条路。
利用这个机会,张小凡拉起慕容雪:“快走!”
他们顺利脱险,回到医棚时已是傍晚。慕容雪看着张小凡,眼中满是探究:“你那药粉······”
“自配的麻醉散,剂量不大,他们睡几个时辰就会醒。”张小凡解释道。
“麻醉散?”慕容雪重复着这个陌生的词汇。
张小凡意识到又说漏嘴了,只好硬着头皮解释:“就是······让人暂时失去知觉的药。”
慕容雪没有再问,但眼中的疑惑更深了。
接下来的几天,他们用采来的草药全力救治患者。张小凡的医术果然高明,他根据患者的不同症状调整药方,配合针灸治疗,不少重症患者病情好转。消息传开,连城中的一些郎中也慕名而来,向他请教治法。
然而,就在疫情逐渐得到控制的第五天,城守的干预突然到来。一队士兵包围了医棚,为首的将领高声宣布:“奉城守令,此地即刻拆除,所有病患驱离!”
慕容雪愤然上前:“为何?疫情已经得到控制!”
“慕容**,这是命令!万一瘟疫传入城中,谁来负责?”
张小凡站了出来:“我有把握治好他们,再给我十天时间······”
“你是什么人?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将领不耐烦地挥手,“拆!”
士兵们开始粗暴地驱赶病人,拆毁草棚。绝望的哭喊声中,张小凡紧紧握住了拳头。他看见一个重伤患者被士兵强行拖走,伤口重新裂开,鲜血染红了土地。
就在这时,一骑快马飞奔而至。马上使者高呼:“急报!前线战败,敌军距此只有百里!城守有令,全城戒备,所有壮丁上城防守!”
现场顿时一片混乱。将领也顾不得医棚了,急忙带兵回城。
慕容雪脸色苍白:“要打仗了······”
张小凡望着惊慌失措的人群,深吸一口气,朗声道:“大家不要慌!还能动的,帮忙转移重伤者。我们会与大家共进退!”
他的声音仿佛有种魔力,让慌乱的人群渐渐平静下来。在张小凡的指挥下,众人开始有序地转移患者和草药。慕容雪看着这一幕,眼中闪过复杂的神色。
夜幕降临,转移工作终于完成。星空下,张小凡和慕容雪并肩站在山坡上,望着远处城墙上的火光。夜色中的城池宛如一头蛰伏的巨兽,城墙上移动的火把像是它的眼睛。
“我原本以为,医术可以拯救这个乱世。”慕容雪幽幽道,声音在夜风中显得格外轻柔。
“至少,我们可以拯救能救的人。”张小凡回答,目光坚定,“一人生死,关系一家悲欢。医者所能做的,便是尽力而为,问心无愧。”
慕容雪转头看他,星光映在她的眼眸中,如同璀璨的星河:“你愿意留下来,与我一起尽力而为吗?”
张小凡迎上她的目光,郑重颔首:“固所愿也。”
星空无声,两个身影在黑暗中彼此守望,如同这乱世中的两盏孤灯,微弱,却坚定地亮着。而在他们不知道的暗处,一双眼睛正密切注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远处树影晃动,一个黑衣人悄然隐入夜色,向着城中某座豪华府邸的方向疾行而去。
此时张小凡还不知道,这场突如其来的战事,将彻底改变他在这个时代的命运。而他和慕容雪在星光下许下的承诺,即将面临最严峻的考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