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他会成工友农友的偶像
回到胡同租赁屋的院子。
李正阳、齐钢分别将一桶冷水从头浇下——嘴巴里高声吼着:“男儿努力蔚为万夫雄……”
两人边吼唱着边浇着冷水……
不多久,一群人围着炉子边,冯杜鹃和郑小霞紧紧挨在一起,都在听李正阳做出的重大决定:“其实,我有这个想法挺久了。我倡议大家要走出国门去学习新的技术新的思想,回来改造中国。但是,如果我们都走了,中国那么多问题怎么办?我与齐钢商量了,我留下来承担这方面的工作是最合适的!”
郑小霞一直默默地望着李正阳。
冯杜鹃抢过话:“道理是没错,但是无论如何,出国都比留在国内见识要广啊!我不赞成!”
“我也不赞成,大家想想,民主、共和、无政府主义、国家主义和民族主义这些概念,不都是国外传回来的吗?中国缺乏新思想,实在是太落后了。”成笑宇也只想挽留。
众人从面面相觑到微微点头。
李正阳低沉的声音:“正是因为中国落后,我才觉得自己要更深刻地去了解它熟悉它,试问,中国为什么贫弱落后?国人为什么一盘散沙?我把时间花在研究中国的问题上不是更有益处吗!至少中国有沈教授、兴民会两位先生的指点教诲,各种新思想、新主义能碰撞出火花,也可以接触十月革命的思想和马克思主义的学说,何乐而不为?”
冯杜鹃:“‘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好吧,我支持正阳兄留下来。”
郑小霞:“我也支持!”
李正阳感激的看向郑小霞。
成笑宇:“正阳,我看你是不是被沈教授的马克思主义吸引了,才变卦了?”
李正阳:“这只是一方面,马克思主义我还了解的不深,但他提出的‘全世界无产者联合起来’确实深深击中了我。每每看见民不聊生的惨况,我就恨不得立刻找到一条道路、团结许多人,去解救他们,改变穷苦百姓的生活现状!留在国内也好,出国留学也罢,我们的目的其实只有一个,改造中国!”
成笑宇:“可是你为之付出了这么多,就不后悔吗?你是主力。”
李正阳笑笑:“亦余心之所善兮,虽九死其尤未悔!”
众人纷纷:“说得好!”“我也赞成!”……”
齐钢:“大家静一静,正阳才说了其一,还有其二呢!正阳,还是你自己说吧!”
“眼下郑先生的病情很不乐观,医院方面确诊是胃病引起的肾炎综合症,杨先生对咱们恩重如山,我留下来,可以替大家照顾先生!”
冯杜鹃忽然起身鼓起掌来,众人也一起站起来朝着李正阳鼓掌。郑小霞眼含热泪:“谢谢……正阳哥!”
李正阳笑着也拍起巴掌,郑小霞却泪流满面。
小霞要回长沙了,北京这些天,她都跟杜鹃姐姐同住。李正阳心事重重送到门口,“师妹,我忙完这阵就回长沙看先生,一定替我转告,让他多保重。”说完,低下头,转身就走。
“正阳哥哥,等我一下!”小霞又追上来。
这时,满天的鹅毛大雪,一片晶莹剔透的白雪世界。突然小霞从挎包里,拿出一团红艳艳、火一般的毛线堆。一展开,一条长围巾,再不由分说地给李正阳围在脖子上。嗔怪地说:我给你织的,省得你大冬天总赤露着个脖子!
北大图书馆沈教授办公室,响起一阵敲门声。沈教授过去打开门,李正阳抱着几本书站在门口。沈教授:“正阳啊,有事吗?进来说。”
李正阳走进来,把一摞书放在桌子上,告诉先生,他是来辞行的。沈教授急忙问出了什么事、要去哪里?“家中来信,母亲病重,我必须回去床前尽孝。”
沈教授点点头,应该应该!又关切地问:法国你真就不去了?
李正阳抱着书转向窗外,深沉而又坚定的说:不去了,恩师和母亲都病了,我应该留下守护。而且,我们的国家也病得不轻,我更应该留下来研究国情之病症!”
沈教授走过去拍拍他的肩:“正阳,我赞成你留下来,国内马克思主义的研究,需要你这样的青年与我们共同探讨,我和陈先生一直想成立一个团体,把大家凝聚起来!”
“好啊先生,正阳召之即来、来之能战!”
沈教授点点头:“你回去以后,我们可以通信,我这里有些新的译著和资料,可以马上寄给你!”
“太好了先生!这正是我现在最需要的,谢谢您!”他说完给沈教授先生深深的鞠了一躬。
李正阳来信说,月底从北京赶回来看先生。小霞掐指一算,只有几天了。
小霞从北京回来,一直在爸爸的床边说着北京的见闻。尤其说到沈先生不仅是中国思想界的先驱,也是青年学子们的偶像。病中的爸爸,每每听到这些,似乎病都好了一半,精气神全来了。
郑先生就说:正阳的心目中,原来是缺乏偶像意识的。有趣的是,与沈教授、兴民会的频繁接触与融入,心中没有偶像的他,假以时日会成为工友农友的偶像。
这天,李正阳从北京回来,当他赶到湘雅医院,推开那张病房的门,他看到躺在病床上的老师,瘦多了。他扑上前拉住老师的手,郑先生执意要坐起来,李正阳急忙上前扶起他。
“先生别动,这几天身体好些吗?”
“好多了,老毛病,没事的!”
小霞也格外高兴,“自从你决定留下来,他的精神立马就好了许多。正阳哥,我发觉你是爹爹的特效药!比我还灵呢!”
李正阳和老师都笑了。
小霞又对父亲说:“别以为得意门生来了,就能违反‘纪律’……”他转头对李正阳,“你得劝他少看书,乖乖地好好养病,现在不是做学问的时候。”
郑先生点点女儿笑着说:看她把我管的……
“是啊先生,大意不得!”
郑先生顺了顺气,“正阳啊,你坐下,真就不打算出国了?”
李正阳望着老师深情的说:“国内那么多事,总要有人留下来做组织工作,我觉得我留下来最合适。齐钢、杜鹃他们去向西方寻求真理,我在国内研究中国的问题!”
郑先生惋惜着:这次是勤工俭学,对你这么个有抱负的穷孩子是个机会啊,放弃是不是太可惜了?你要三思!”
李正阳再次握紧先生的手,说:“我都想好了,先生!”
小霞插话:“爹爹,正阳哥留下来还有一个重要的缘由,他想留下来照顾你!”
郑先生立马两手都摆起来:“不行不行,正阳啊,我这老朽怎么能拖累你呢?!”
李正阳两眼透着真诚的心声:“先生对我的教育之恩,正阳此生难报!古人说一日为师终生为父!我已经作出了决定,绝不悔改!”
郑夫人也上前劝先生:“有正阳在你身边,我也放心些!你就答应伢子吧!”
郑先生看着眼前的学生,眼睛湿润了……
他含泪点点头:“好吧正阳,既然你决心已定,就留下来吧!国外需要拓展,国内不能留白,你留下来负责国内的事情,他们在国外开拓,两个轮子一同前行,会更快捷啊!”
小霞转过脸去,悄悄地擦擦眼睛。
李正阳忽然想起什么,从怀里掏出一瓶药:“先生,差点忘了,您上次送我的新棉袍让我给卖了,给您买了这瓶药,大夫说对胃病有奇效,您不妨试试!”
郑先生接过药,眼里泛着泪,握着学生的手用力的摇了摇。
小霞红着眼睛低声说:“正阳哥哥,谢谢你……”李正阳对她摇摇头,示意她不要往下说。
师母正好端着汤药过来:“来,喝药了。”
李正阳急忙起身,把先生搀扶起来,靠在自己的胸前。小霞拿过碗坐到父亲对面。郑夫人满眼是赞许的目光看着两个青年。
小霞难得这般欢喜地边喂药,边说:“爹爹,你看正阳哥,像座靠山一样。”
郑先生点点头:“是靠山啊!”李正阳看着郑小霞微微一笑……
正说着,王春和来了,本来简单的局面就变得复杂起来。
这复杂定对李正阳不利。因为其他几个人都明白彼此在想什么,但李正阳却远远没有明白那么多。王春和首先夸起听同学说李正阳在北京的影响,王春和的夸奖是发自内心的。
可蒙在鼓里的李正阳只知道这个王春和有可能成为郑家的女婿,也就是他的妹夫。说实话,他对这个英俊潇洒斯文有礼的老乡也很有好感,并且知道恩师郑先生对王春和的学术天才倍加赏识。于是,王春和的到来自然让李正阳感到很高兴。李正阳一高兴,思维就开始超前了。
他笑眯眯的问王春和:我说,我的准妹夫,准备什么时候迎娶我妹妹啊?
郑小霞的脸马上就沉了下来。郑小霞先是看着郑先生问:爹爹,你什么时候帮我定了未婚夫了?
郑先生笑问,我有这么大的权威吗?
郑小霞有转向郑夫人:妈,你什么时候帮我定了未婚夫了?
郑夫人瞪她一眼:我有这么大权力吗?
郑小霞点点头,然后盯着李正阳说,这就怪了。我爸我妈都没有给我定未婚夫,李正阳先生凭什么就给我定了未婚夫了?你算我家什么人啊?未必,你比我爸我妈还大些!
气氛马上尴尬起来。这个时候,郑先生是最方便圆场的。但郑先生却什么都没说,郑先生只是笑,那种笑看起来有点古怪,好像眼前的一幕很有趣。
郑小霞说完就离开病室,气冲冲走了。
此时此刻,最感到莫名其妙的自然是李正阳。倒是郑夫人觉得有点过意不去,于是对李正阳说,正阳呀,你别放在心上,你自己的妹妹你是知道的,她被她爹惯坏了。
李正阳笑起来:师娘啊,你有所不知,小霞妹妹不是第一次在我面前耍脾气了,我早就习惯了。有时候她上秒钟跟我发脾气,下秒钟又对我笑起来。反正她冲我发脾气我由她发,她冲我笑我由她笑,只要妹妹愿意,她对我怎么样都行,谁叫我是她哥啊。
(23)这人心中,藏着个怎样的世界?
李正阳从北京回来,没有直接回乡下,而是绕道长沙先看恩师,再去母亲病床前尽孝。此时一路走着,脑袋里一堆浆糊,老像理不清。霞妹今天发脾气,是他说错话了?他倒真希望是自己说错了,王春和只是老师普通的学生?可,也不像啊。
他是越来越欣赏霞妹,李正阳哪能不知道,对于他如此复杂隐秘的心底秘密,连熟悉他的学友们都看不穿,而小霞却能一语道破天机。知己深至入骨,那个曾经不起眼的小师妹在他心中唤起了难以言状的感动,也突然让李正阳刮目相看了。
小霞可能没有料到,她无意间的一句断言、一个肯定,竟在李正阳心中引起了特别的波澜。从什么时候开始,李正阳眼中的郑小霞,不再是从前那个熟视无睹的、小他八岁小师妹,也不再是永远当小妹妹呵护着、爱护着。她不仅是难得一遇的知音,还长成楚楚动人的大姑娘。李正阳啊,你个榆木疙瘩,你个白痴……
事实证明,在李正阳扶助工农聚集革命力量的实践中,他的所思所想,所行所动,都紧紧盯着中国的具体实际,并让他在此过程中,备尝苦头也倍尝甜头。总在关键的时刻就有霞妹的支持,就有她入木三分判断后的肯定。对这个小师妹,他是眼里看不懂,心里不知不觉就存下了一次次感动。
李正阳回家看母亲后,郑家似乎又进入到了往日的生活轨道。王春和还是经常来,郑小霞没办法让他不来,因为她父亲需要他来。反正暑假没多长时间,不久他也该返京了,眼下他爱来就来吧。
关键,郑小霞发现,父亲的身体似乎一天差似一天,很多学问之事已经力不从心。此时的王春和自然而成了爸爸学术整理的左膀右臂。
王莹也常来,她观察好友郑小霞仍然没把王春和放在眼里,这小冤家左一句独身右一句独身,王莹就明白,那个李正阳已经在郑小霞身上灵魂附体了。
这就有王莹一次次暗地帮“倒忙”,让王春和“撞上”郑小霞。
这天,小霞从街上买了许多东西来医院,在远离医院的十字路口,“迎面碰上”了王春和。他赶紧接过小霞手上的大提小袋,嗔怪她老躲着他干嘛,他能帮也愿意帮她的。小霞知道,他这个假期的确没少帮爸爸。一些学术上未尽的事宜都是王春和完成的。爸爸谢他,母亲惋惜,似乎把女儿欠他的都吐在一声声叹息里。
王春和将两手提着的东西,挪到一个手上。拉住了小霞的手说:“老师的病挺重的,咱们能不能让他高兴点?”
小霞一把甩掉拉住她的那只手,刚想生气,又忍住了,转头直视痴情的男孩:“王春和,你别对我这么好,不值得的……”小伙子以为她感动了,鼓起勇气说:“小霞,我好后悔早就该主动追你的。那时家父夸你,提了多少次要我去见你,早把亲事定下来,我就是不想要父母之命、媒妁之约。可后来一见到你,我就喜欢上了,多少次感谢老天没有因为我,而断了咱俩的缘。”
“别说了,你知道的,我早已有心上人。”小霞咬咬牙再加一句:“我的心里再装不下第二个男人! ”
“我知道你喜欢李正阳,但他……你们两家家境悬殊太大,文化修养也不一。我是一心一意爱你。只要我愿意,毕业后我不留北京回长沙,家父还是希望我把大家业承下来。”
见小霞就是不脱口,王春和豁出去了:“霞,我和李正阳相处不是一天两天了,我也佩服他,他有胆识、有抱负、能拼命,是个干大事的人。但是,这种人不是动荡一生就是磨难不断……在湖南,他是个激进分子;在北大,我见过他的偏执。学生运动,北京抓了多少人你不是不知道,李正阳日后是凶多吉少,你何必跟他过动荡还清贫的日子,人——只有一世啊!”
王春和掏心窝的话小霞哪能不明白。是,跟眼前的他,日后的日子肯定富足还安宁。可是,道不合路不同,人各有志。王春和跟李正阳是两股道上的马车,一头奔救国救民,为天下民众谋幸福不惜牺牲一切;一个是,只要过好自己小家幸福,不管事事人人。小霞深知,自己也是前股道上的人,又怎能半路跟别人上另一套马车、奔另一条道?
没再犹豫,小霞抬头直面王春和:“谢谢你看重。但爱是打上志向的烙印,我们不是一股道上的人。请你多珍重,别再提这事了。再见!”说完,小霞头也不回地跑了。
从什么时候,李正阳开始有意无意地主动找小霞交流。而且每次交流的内容,都是李正阳不常与人探讨却又很想与人探讨的问题。对李正阳一反常态的态度变化,敏感的郑小霞自然不缺乏敏感。她明白,眼前的正阳哥开始正眼看她这个小师妹了。
在小霞心目中,她却还是不完全看得懂父亲这位得意门生,他像是越来越神秘了:他总有做不完的事、想不完的心事,他那么多的主义,那么执着信仰,却从来不为自己。这个人心中,究竟藏着一个怎样的世界?
阳、霞之恋,虽然还没彻底浮出水面,但小霞的父母却已经看在眼里、忧在心上。作为李正阳的恩师,郑先生对正阳这位得意门生的心志与才华无需怀疑。但是,如果要让这位得意门生成为自己的女婿,郑先生却是喜忧参半。其中之喜自不必说,而其中之忧也实实在在。
虽然早就认定这位得意门生以后将是不可多得的济世之才,但郑先生忧虑也缘于次。既为济世之才,李正阳以后的生活自然免不了浪迹天涯,一生飘泊。这种飘泊不定的生存状态自然无法给家人带来安宁与稳定。女儿一旦嫁上这种人,也就等于嫁给了飘泊一生的命运。作为伦理学家的郑先生非常明白,一个好学生不见得就是个好女婿。最让他放心不下的是,小霞从小身体就不好,甚至哭得厉害点也会闭气晕倒。凭女儿如此纤弱的身体,怎么敢想象,她能伴夫走天涯?
也许正是基于这种矛盾心态,郑先生对两个年轻人的恋情,既没有明确反对,也没有明确支持。换言之,他们对此的态度是顺其自然、甚至可以说是放任的。
这种放任似乎不合那个年代的家长做派。但是,在特定的家长群落中,却是一种常态。一个有趣的事实是,郑先生那几个留学归国的好友,皆无一例外地对他们的子女给予了非常宽松自由的人生选择机会。更有趣的是,郑先生那些好友们的儿女,长大以后都无一例外的跟中国共产党发生了难分难解的联系。几个好友的一个共同特点是:他们都有过留学国外的经历。
比如,柳书润、陈静怡、黎怡春等人的父辈,皆与郑先生是交情甚深的好友。这些人几乎都成了中国革命的先驱,或是执着一生的坚定支持者。
(24)中国,什么时候才能光明起来?
太阳在不知不觉中收敛了刺眼的光芒,在几分钟之内,天空中的云朵由白慢慢变成橘黄,由橘黄慢慢变成深红,接着,太阳就“扑通”一声跳下了山坡,只留下一片红晕在天边。天渐渐暗了下来,淡淡的新月也露了出来。
小霞就是这天傍晚,从街上买回一张报纸,上面大特写:“巴黎和谈失败,山东***沦丧!”她气喘吁吁的跑回家,“哗啦”一声推开门,看着躺在床上的爸爸,她满眼含着泪水:“爹爹,巴黎和谈失败,奇耻大辱!”她说着把报纸递给父亲。
郑先生一下坐起来,念着:“德国将关于胶州领土内之民政、军政、财政、司法等各种文件,三个月内移交日本。”
小霞一脸悲愤:“我们中国的利益彻底被出卖了,将青岛、将德国在山东的权益,全部交给日本。将东北内蒙矿物的开采权,也全部交给日本……!”
郑先生愤怒的锤打着床:“耻辱!国将不国!国将不国啊!”
同一天的北京大学,报纸也重重的摔在桌子上。
已于湖南再返北京的李正阳,与兴民会一群学生表情悲愤的盯着沈教授。用力敲击着报纸:“怎么办?!还能怎么办,绝不妥协!中国人必须要团结起来,全体民众必须站起来!同仇敌忾,***到底!”
沈教授激动的:“绝不能在巴黎合约上签字!绝不可让日本人和卖国贼的阴谋得逞!***到底!”
学生们群情激奋的挥舞着拳头:“***到底!***到底!”
郑先生的家。
“狼子野心!山东是我们的领土,岂可被日本强占?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小霞赶紧到床边摸摸父亲的胸口,让他平息一点:“是啊,协约国胜利之时,正阳哥就说不可庆祝,日本早已盯上了山东。现在果然应验了,国弱则被欺,我们的政府实在太无能了,对帝国主义强权卑躬屈膝,根本就是民族败类!”
郑先生索性下床,气得来回踱步,额头沁出大汗:“当时巴黎和会召开之初,日本就欲把我们排斥在战胜国之外,企图阻止我们参会,现在又无耻地提出这样的要求,曹汝霖、陆宗舆、章宗祥这几个卖国贼,必将被牢牢的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他说着剧烈地咳嗽起来。
夫人推门进来怪怨:“你现在身体病着,切不可太激动。”小霞拍着父亲的后背,泪流满面对妈妈说:“我们中国要亡国了……”
北京、长沙开始了密集的两地书信:
长沙,郑小霞的卧室,窗外黑沉沉的夜并没有影响这位女孩。火光叠化到灯光,声音从上接过,她伏在桌前写着:
小霞的画外音:“正阳哥,你说咱们的中国也黑暗的够沉够久了,她怎么还不光明起来,她什么时候才能光明起来?”
还是郑小霞的卧室,还是一个黑沉沉的夜晚。
小霞伏案写到最后——
郑小霞的画外音——“父亲不胜哀怒,我亦气恨难消。正阳哥,当你收到此封书信之际,必早已投入到反帝爱国运动中去了,愿你知晓,此刻,我多想与你一同战斗!……书不尽意,余言后续。霞妹。”
北大教学楼门前,沈教授带领李正阳、邓仲秋、章小龙和***的学生密密麻麻聚集在教学楼前,还引来不少市民。
邓仲秋咬破手指,撑起的白布上***“还我青岛”四个大字。
沈教授:“同学们!山东是我们中国的领土,清政府当年将它拱手送给了德国人,今天,我们作为欧战胜利方,不但要不回我们的领土,北洋政府还把她让给了日本人!天理昭昭,天理不容!日本人践踏我们的***,掠夺我们的青岛,他们的外交大胜利了!我们的外交大失败了!同学们,团结起来共同抗争的时刻到了!誓死保卫***,保卫青岛,绝不退让!”
李正阳慷慨激昂:“同学们!市民们,由于这一纸卖国合约,从此我们中国沿海港口的开放,首先必须征得日本的同意。中国的铁路必须与日本联合经营。日本侨民在中国的权力一切优先。中国政府各部门必须聘用日本顾问,中国的警察也必须由日本人来领导,如此一来,我们的中国不是要由日本人来统治吗?他们的无耻要求却得到了政府的认可,这是我们中国的奇耻大辱,奇耻大辱!”
同学们挥着拳摇旗呐喊:“保卫***!保卫青岛!”
长沙街头,有人挥动着一张报纸在演讲,高师徐主任带领陈静怡等人站在队伍里,柳书润、何衡发与几个男学生举着巨大的横幅,上书:“外拒强权,内惩国贼!”“要民主要科学!”“取缔二十一条不平等条约!”
柳书润高呼:“打倒卖国贼!拒绝巴黎和约!”
人群鼎沸:“打倒卖国贼!拒绝巴黎和约!”
郑先生的书房,一张大白旗铺开。夫人扶着因愤怒而有些发抖的先生。小霞把笔递给父亲,他颤抖着手写下有力的大字:“四万万人齐下泪,天涯何处是神州!”
“爹爹,这是谭嗣同的诗……”
“是啊,山河破碎,普天恸哭啊!”说完,忽然痛苦的捂住胃。母女俩慌忙扶着郑先生坐下。他愤愤地:“我是走不动了,不能上街去***,但我还有骂卖国贼的气力!”
接着,郑先生看着,见母女二人,一个扶着,小霞踩着凳子将写着标语的白旗绑在门外的老槐树上,拿布条一圈一圈缠绕紧……
一帮湖湘学子原本是准备赴法勤工俭学的,李正阳兼着跟沈教授从事许多焦点辩论、主义探讨和公开的学生运动。不久,一场大运动的前兆越来越凸显,这就是后来著名的“五、四运动”。
北京街头,队伍浩浩荡荡。学生们举着“还我河山”“还我青岛”“誓死不做亡国奴”的条幅冲出校门。旁边是两幅楹联:“卖国求荣,遗臭万年碑无字;倾心***,辱华余孽死有头。”
沈教授、李正阳等人走在队伍最前边——
郑家,小霞给卧床的父亲读报。
“要联合各界一致团结力争***,通电巴黎专使,万不可在合约上签字,另,通电各省于5月7日国耻日共同举行******运动。”
“做得对!万万不可签字啊!”
窗外,不时有学生们喊口号的声音,小霞不时朝窗外看看。“霞仔,你是不是想出去参加***?”
“是的爹爹,我虽不是湖大、师大的学生,但也想有一腔爱国热情!您不是总教诲我,‘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吗?您还说大道废……”
郑先生:“好了不用说了,爹爹明白你的心,去吧,别让你妈妈听到……”他说着做了一个“嘘”的手势。
小霞激动的站起来,抱抱父亲,贴在他耳边说了声“谢谢爹爹……”转身轻手轻脚地出了门。
北京天安门前大街,学生队伍潮水般的涌来。军警站在对面阻拦,学生们不顾一切往前走,往前走。
军警们用高压水龙头向学生们扫射,男生们冲在前面,女学生们手挽着手,毫无畏惧……
有女学生被喷倒在地,李正阳上前扶起她们,沈教授带领着邓仲秋、章小龙等男学生挽起她们的手,一道人墙往前推
李正阳的身上脸上,水花四溅……
长沙的郑先生在院子里散步,对扶着他的女儿说:霞仔,没想到学生们如此地勇敢!让我恍惚看到辛亥革命又来到了眼前,爹爹冷却多年的血一下就热了起来,我为我们今天中国的青年们倍感骄傲啊!”
“是的,国难当头,中国的学生是这样的可爱,这样的果敢,看到他们痛苦悲愤、高举着***,我的心都在流泪,爹爹,当我在他们中间的时候,才真正感到我们的中国是有希望的!”
“一个不能自立的民族,靠别人的施舍,是永远也站不起来的!一个国家,政治可以软弱,经济可以软弱,但政府不可以软弱!如果政府软弱,这个国家就在根本上完蛋了!”
“你说得对爹爹!外国人欺负中国人的日子,该有个结束的时候了,也许就是从今天,从五月四日这一天开始……”
郑先生点点头:“五月四日,全民觉醒之日!”
“爹爹,我去了!”说罢转身出门——
长沙的学生队伍高喊“还我河山!还我青岛!”,排山倒海般的已经到了五一广场,郑小霞跑来,加入到学生队伍中——
队伍往前走,不断有路人加入进来。黄包车夫、小商小贩也都加入进来,挥拳呐喊。
方甜甜振臂一呼,喊着口号:“我们的武器——”
学生们:“呐喊!呐喊!呐喊!”
郑小霞拳头一挥:“我们的精神——”
学生们:“进前!进前!进前——!”
柳书润干脆跳上高处:“同学们!事实已经告诉我们,靠正义与公理是无法战胜强权的!北洋政府软弱无能,又有亲日派甘心卖国,中国的危机已经彻底的爆发了!我们必须要联合起来,外争国权,内除国贼!中国是中国人的中国!中国的土地,绝不可以断送!中国人民,绝不可以低头!同胞们,不得之,毋宁死!”
学生们高喊:“不得之,毋宁死!”
北京,李正阳站在窗前,凝望着沉沉的夜色,窗外雷声滚滚。一道闪电照亮了他的脸庞——
小霞的画外音:“5月4日,这个惊雷一般的日子,一如划过黑夜的闪电,照亮一个将要觉醒的民族……”
李正阳走到桌前,挥毫急书——
几个大字:“中国是中国人的中国!”
北京的信又到了。
就在那个傍晚,曹汝霖大宅赵家楼外,邓仲秋、章小龙、匡互生,我们带领学生们举着火把高喊:“曹汝霖出来!曹汝霖出来!”军警拦在门外。匡互生:“同学们,冲进去!”说着率先撞向军警。
学生们气势如虹,军警被挤散开,学生举着火把冲入曹宅,火把点燃窗户。火光中,章宗祥被学生们拖出,章宗祥连连抱拳求饶。
学生队伍火烧了卖国贼曹汝霖大宅赵家楼,驻日总使章宗祥在曹家躲避,被爱国学生痛殴厉斥,熊熊烈火映红了“五、四”的夜空……
这天傍晚,郑小霞的心又情不自禁的飞到身处洪流中心的的李正阳。
那个人还好吗?他不会出什么事吧?郑小霞知道,在这场洪波涌起的运动中,那个人绝对走在最前头。但是,枪打出头鸟,政府连北京的名流都敢抓,未必不敢抓他?
突然,门推开了:“老师,霞妹……”李正阳突然出现在郑先生家门口,让一家人楞住了。
原来,惊慌失措的政府当局,对“五四运动”作出及时反应。兴民会成员被捕,很多学生被抓,政府的镇压行动很快引起了学生运动的新一轮反弹。运动的浪潮由北京迅速蔓延到全国各地。沈教授迅速做出策略调整,让李正阳等青年头领迅速隐蔽起来。
紧急安排好尾声工作,李正阳在同伴的掩护下回到长沙。他来到病房,只想看看老师,就马上要走,同学、同仁都在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