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千江中学,刚散去轻纱似的薄雾,沐浴在柔和的阳光里,似镀了一层金边。
沈泱站在校门口,盯着那洋洋洒洒的“千江高级中学”几个字看了好久,最后抬腿一脚踢了上去。
“啊!”原来不只是鸡蛋碰石头会碎,人也一样。
“你这样天天踢一脚,高中还没毕业,路老师就该给学校换新校门了。”
目睹她行凶全过程的周褚目,站得老远,生怕和她扯上瓜葛。
他站在太阳底下,柔和光线洒在他那张清秀俊朗的脸上,眼睛弯成好看的弧度,就算只是穿着平淡无奇的校服,也依旧耀眼。
“你管我!”
沈泱整理了下校服,强撑着当什么事情都没发生,同他擦肩而过,大步跨进校门。
就读千江中学,是她长这么大唯一正经反抗过的事情,然而现实告诉她,反抗无效。
路秋杉女士,沈泱的母亲,也是千江中学高一年级的年级组长,她做的决定,还没有人可以轻易改变。
这应该是沈泱不喜欢千江中学的大部分原因,实在没有人会愿意一天二十四小时都活在一个人的眼皮底下,那个人还是她从小就怕的路秋杉。
对于这事,她当然不敢对路秋杉发泄自己的不满,最后只能冲那破石头出出气。
关山站在教室门口,头发比军训那会儿更短,紧挨着头皮,干净清爽,沈泱忍不住担心再放次假,他是不是得去剃个光头。
见沈泱来,他大方张开手,以拥抱表示欢迎。
沈泱已经习惯见面时关山花样百出的打招呼的方式,眉眼弯弯,很给面子地准备上前回应。
两人是军训时结下的革命友谊,那会儿列阵,沈泱站关山前头,只要迈腿,关山总能准确踩到她的鞋跟,一来二去,两人便成了朋友。
她刚往前倾身,背后就传来一股力量,由书包传至双肩,强硬地将她拉开。
只见周褚目淡然插到沈泱前面,照着关山的右手一拍,看都没有看她一眼,搭着关山的肩直接朝座位走去。
沈泱愣在原地,收起笑意一脸错愕,随即跺脚愤愤不平道:“周褚目,你至于一个关山都要和我争吗?”
关山笑嘻嘻地回头安慰她:“沈水水你千万不要吃醋,吃醋解决不了问题。”
“滚吧,你们俩!”
沈泱刚到座位,椅子还没坐热,从办公室回来的蒋北川特意往她这边绕了个道,面无表情地传达来自班主任老陈的安排。
“班长,陈老师让你把这个剪开叠好,一会儿开学典礼结束后换座位用。”
沈泱看着桌上的A4纸和剪刀,忙应下来,转身就走到周褚目的前桌坐下。
“老陈让你剪这个。”她露着八颗牙齿的笑脸,甜甜的,让人看着有点想捏一捏。
周褚目看着桌上的东西,毫不客气地拆穿她:“是让你剪吧。”
“我那是因为谁?”沈泱恶狠狠地反问。
她可一点都不想当班长,要不是被周褚目陷害,她怎么会当上这表面风光,其实就是服务所有人的官。
关山在一旁纠结该站在哪边,却不想周褚目已经拿起桌上的剪刀,动手剪起来。
这两人,真是翻脸比翻书还快!
这边弄得差不多,学校广播也正好响起来,通知大家去操场集合,准备参加开学典礼。
沈泱让关山先组织大家搬椅子下去,她将最后一点收尾工作做完交去办公室,再回去时发现周褚目居然还站在走廊,走近一看,竟还有一个女生。
“周褚目,我就是想告诉你一声,喜欢你的事情是真的。”
意识到撞破了不得了的事,沈泱本能地想走,集合广播还在催促,只是,她的椅子在周褚目那儿,真糟心。
这女生喜欢周褚目,从军训时起就已经不是秘密,只是周褚目一直没什么表示,沈泱私下问过周褚目,没得到答案,还被骂了一顿。
她现在所站的这个位置看不清周褚目的脸,只能听见他的声音。
“那请你收回这个想法,把时间用在学习上。”
真是冷酷啊。
沈泱禁不住感叹,有些心疼那个女生,一片真心喂了狗。
“为什么?你明明没有喜欢的人。”那女生明显还在硬撑。
只是周褚目的下一句话,直接让她崩溃:“那也不会喜欢你。”
女生忍了好久的眼泪下一刻就跟断了弦似的掉了下来,看得沈泱心尖一颤,探头去看周褚目,他显然也没意识到这瞬间的变化,有些手足无措。
对上周褚目眼神的一瞬间,沈泱就知道自己逃不掉了。
“帮我。”周褚目无声地对她说,见她没动作,又加了一句,“求你。”
沈泱叹了口气,暗骂自己心软,在周褚目的注视下不情不愿地走过去,递了一张纸巾给那女生。
“同学,那个……周褚目不是那个意思,他只是不知道怎么回应你的喜欢。”
“什么意思?”
本来就是顺口安慰,这一问,反倒将她问住了,当着周褚目的面说他不好肯定不行,也不想把自己拖下水,万一和这女生吵起来就更不好了。
电视剧里都说,感情是盲目且疯狂的。
沈泱反复斟酌后,憋出一句:“因为,周褚目他其实有童养媳。”
在两人诧异的目光下,她稍稍稳定心神,竟一本正经地解释起来:“是这样的,周褚目他小时候常生病,特不好养,他妈左右没办法,最后听了个偏方,说是找个八字相合的小女孩一块养着就会好。后来真让他妈找到了,养了几年,周褚目倒真不怎么生病了,虽然现在那女孩已经回去,但是周褚目这人重情,说了要娶人家,就放在心上了。”
周褚目也挺机灵,沈泱一看过来,他就使劲点头,赶忙顺着她的话往下接起来:“我不能违背自己的承诺,所以抱歉,希望你能够理解。”
广播还在催促,沈泱深表关切地拍了拍那女生的肩膀:“希望你看开点,再不下去,恐怕就是杨主任让我们一起哭了。”
说完回头,发现周褚目竟然已经下楼,她忙追上去拿过自己的椅子,说道:“周褚目,别人好歹是女孩子,你说话不会委婉点?”
“倒是该谢谢你,帮我找了个童养媳。”
周褚目眉眼深邃,看得沈泱心里一凉,只得装作没听见:“那个,老陈应该在催了,我们得快点。”
说完,拖着椅子溜得贼快。
关山见两人过来,长舒了口气。
“怎么这么久才下来?”他抱怨道。
“秘密。”沈泱看了眼周褚目,故作神秘,问关山,“老陈没说什么吧?”
“还好,简单应付了两句,他没多问。”
对于这一点,沈泱毫不怀疑,关山的成绩她曾经在老陈那里看过一眼,分数低了千江中学录取分数线一大截,却没有老师不喜欢他,是因为他的短跑成绩在省里挂了两年,至今无人超越。
沈泱虽然私下皮了点,但在这种场合,却格外安分,目不转睛盯着主席台的位置,视线从左移到右,又从右移到左。
新生代表是蒋北川,听说他以本届第一名考进来,距离满分只差两分,因为一个政治简析题。
沈泱盯着蒋北川看了一会儿,转头同周褚目小声说道:“蒋北川平时跟雕塑似的,这么看居然还不错。”
周褚目打了个哈欠,漫不经心地回道:“那他也看不上你。”
“要你说!”沈泱被气得抬脚就往周褚目那边踢去。
“啊!”
结果,周褚目没踢到,反倒撞在了关山的椅子上。沈泱捂着自己的小腿,紧抿着唇,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刚刚在打瞌睡的关山只觉得椅子动了动,猛地坐直,缓了会儿,转头低声问沈泱:“老陈来了?”
沈泱“呵呵”两声,不想解释自己偷鸡不成蚀把米,只能附和道:“老陈让你别睡了。”
“哦。”
关山没睡清醒,闷闷地应了一声,又睡了过去。沈泱也没管,反正他们坐在后排,偷个小懒没人看得见。
为这事,沈泱赌气似的暂时不打算理周褚目。
典礼结束,周褚目主动帮她拿椅子,被她气鼓鼓地躲开:“不用,我自己拿。”
关山不清楚自己只是睡了一觉,醒来发现两人这又是怎么回事,他到底又错过了什么?
“老褚,你惹沈水水了?”
周褚目没解释,只是说:“把你椅子给我,你去拿沈泱的。”
虽一头雾水,关山还是笑嘻嘻地凑到沈泱身边,几句话便轻松接过了沈泱手上的椅子。
沈泱回头看了一眼周褚目,很清楚这是他的主意,冲他努了努嘴,算是和解。
2
老陈站在教室讲台上,等着大家回到座位坐好,他才开口,言辞里满是骄傲。
“刚刚蒋北川在台上的发言大家都听到了吧,你们都要多向他学习。”
沈泱下意识地朝蒋北川的位置看去,发现对方竟然已经从桌肚里掏出书看起来,禁不住感叹,果然不是谁都可以当第一。
就算老早就说过要换座位,真说起要换,大家心里还是有些期待。
这次换座位,老陈说使用自由民主的方式——抽签,抽签结束可以私下商量进行调换,他绝不干涉。沈泱先前剪的字条这时候派上了用场。
抽签顺序由入学成绩决定,听到这里,关山不满地嘟囔了一句:“别人的命运都握在自己手上,只有我的命运被各位握在手上。”
全班大笑。
老陈笑着附和道:“不然怎么叫知识改变命运。”
老陈比他们大不了多少,高个大长腿,单眼皮,看上去温文尔雅,颇有几分韩国偶像的气质。但大家都清楚,这不过是表象,军训时,曾有学生抽烟被抓,当场就被老陈踢了一脚跪在地上半天都站不起来。
自那时起,大家就都心照不宣——老陈绝对不是轻易能捏的软柿子。
当然,大多数时候,老陈面对他们都很温和,时常还会开几句玩笑。
大家有条不紊地上去抽签,轮到沈泱时,她莫名地紧张了一下,大概是今天从进校门开始就不太顺利。
事实证明,她的预感很准确。
沈泱拿着字条,不死心地反复看了好几遍,才确定自己坐在周褚目前面的位置。
关山要比她高兴得多,直嚷嚷着命运让我靠近你。
沈泱本来想说你喜欢的话让给你,可看到关山的位置之后,她放弃了。
相比之下,前桌还是要比同桌好那么一点。
她没半点针对周褚目的意思,只是觉得,那样她在周褚目面前会变得毫无秘密可言。
折腾了半个小时,座位总算都定下来了。
沈泱在靠窗倒数第二排的位置,身后是周褚目和关山。
同桌是个让她看一眼就心生欢喜的女孩子,个子不高,瘦瘦小小的,长长的头发扎着马尾垂在脑后,笑起来的时候露出两个小酒窝,说话声音轻柔,大概是和大家不熟,所以有些拘谨。
“你好,我叫沈泱。”
“你们好,我叫方离。”
军训的时候,两人没站一块,后来补课也没坐在一起,加上沈泱走读,方离性子又安静,这还是两人第一次说话。
关山惊奇道:“这么可爱的同学是我们班的吗?”说着,他伸出手,“同学你好,我叫关山。”
沈泱拍了他手一下:“可别打我家小离的主意。”
“你家小离,人家同意了吗?”周褚目插了句嘴。
“周褚目,你——”沈泱气极。
好在方离适时打圆场:“你们关系真好。”
沈泱故意拉下脸:“没有,我和他一点都不熟。”
周褚目计较地拿书砸了一下她的头,对方离说:“我叫周褚目。”
上午只剩最后一节课,老陈考虑到大家心思估计还没有收回来,干脆让大家自习。
沈泱提前预习了一下新课,快下课的时候,她转头问一旁同样在预习的方离:“听说你从津孟县考过来的,那你在这边不是没什么原先认识的朋友?”
“嗯,大家都留在那边读高中。”方离礼貌地收起书,小声答道,生怕打扰到别人。
沈泱笑了笑:“我也是,我从墉山县过来,也没校友来这边。”
“可你不是和周褚目很熟吗?”
沈泱摇头:“他爸和我爸妈以前是同事,不能算熟的。”
“这样啊。”方离终于理解了两人看上去多几分亲密的原因。
“所以,你要是想知道周褚目的任何糗事,我都可以告诉你。”
话刚说完,沈泱的头结结实实挨了下打,听到身后某人不耐烦地说:“你太吵了。”
说人坏话还被抓个正着,沈泱觉得没意思,遂冲方离笑了笑,终止谈话。
中午,沈泱同方离一块去食堂,刚一坐下,关山就神秘兮兮凑过来。
“沈水水,你知道那是谁不?”
沈泱朝他指的方向看去,那里正坐着一位女生,头发梳成半丸子头,薄薄的刘海盖着额头校服有些宽松,却平添了几分温柔。
“你没戏。”
沈泱认真审视之后,得出答案。
“我是这么肤浅的人吗?就是单纯想认识一下,交个朋友。”
关山那点心思,沈泱怎么会看不见,只是——
沈泱语重心长地同他解释:“知道蒋北川吧?那个,女版蒋北川,把时间和生命都奉献给知识的人,你能和她谈什么。”
“也不是不可以谈知识。”
沈泱干笑两声:“行,那祝你好运。”
方离听了一会儿,忍不住插嘴问道:“泱泱,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沈泱一愣,不愿说她曾因为听说赵禾希和周褚目的谣言,偷偷打听过对方,干脆直接将问题甩给周褚目:“周褚目说的,他以前和赵禾希在一个学校,对吧?”
后到的周褚目被突然抛来的问题弄得一蒙,还是坦然承认:“赵禾希初中和我同班。”
关山果然将重心转到周褚目那边,无奈周褚目兴致不高,应付了几句,就不再言语。
3
童养媳的传言,不知道从哪儿传起,没几天就传遍了整个年级。
沈泱昨天体育课上太兴奋,晚上失眠,大清早还没睡醒,揉着眼睛进教室,准备趁上课前再眯会儿,刚趴下,关山就来了。
“沈水水,问你个事。”
沈泱摆手拒绝:“等我趴会儿。”
“不行,一会儿老褚该来了。”
关山不管不顾地直接将她拉起来,按着她肩膀使劲摇着。
沈泱折腾不过关山,只能强打着精神问:“什么事,快说。”
“你知道老褚有童养媳吗?”
“嗯。”沈泱迷迷糊糊点头,后知后觉地发现不对劲,人猛地清醒过来,心虚地朝门口张望了两眼,才接着说,“你从哪儿听到的?”
“整个年级都传遍了。”关山抓住重点,“这是真的吗?”
沈泱含糊地回答:“差不多吧。”
关山听后更兴奋:“你见过?”
沈泱笑着,不说话,意思十分明显。
“好看吗?”关山继续问。
沈泱示意关山凑近点,声音压得很低,略微为难地说:“挺好看的,我也就小时候见过,但是听说这么多年,两人一直有联系。”
关山听着听着,情绪忽然低落下去:“难怪我很少见老褚和女同学说话,原来是有婚约在先。你说他以后要是发现,并没有那么喜欢对方该怎么办?一边是责任,一边是真爱,真让人为难。”
“让你们费心了。”
这熟悉的声音,让沈泱打了一个激灵,一转头看见周褚目站在身后,吓得差点从椅子上摔下来。她尴尬地笑了笑,弱弱地问:“你……你什么时候来的?”
“不久,正好听到你夸我媳妇好看。”
周褚目神色淡然,看不出是否生气。他踢了踢自己的椅子,示意关山回自己的座位。
沈泱这下更慌了,手无措地在桌下搓着:“那个……”
“不……过……”周褚目故意放慢语调,眼神停留在沈泱的脸上。
空气里飘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气氛,沈泱吓得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最后,听见他满意地说:“是挺好看的。”
沈泱忙点头附和,不动声色地转回自己位置,好一会儿,那颗提着的心才放下来。她疑惑地揉了揉脸颊,怎么回事,刚才被周褚目那么看着,竟会莫名心慌。
关山目睹一切,脑子飞快运转之后,不住地惊叹:“不会吧?”
周褚目没理会,只是打开他的练习册,提醒道:“你不做题啊,一会儿就要交了。”
关山半眯着眼审视着周褚目,总觉得对方欲盖弥彰的意思很明显。
被周褚目这么一吓,沈泱自然也没了睡意,强打着精神上了一上午的课,到中午实在熬不住,就在桌上趴了一会儿。
她醒来时,发现方离好像在画她。
沈泱揉着眼睛,刚往素描本上瞥了一眼,就被方离收了起来。
她随口问道:“小离,你会画画吗?”
方离很是害羞,声音轻柔,小声解释:“爷爷是国画老师,从小跟着学了点,画得并不怎么好。”
沈泱反驳:“你太谦虚了吧,我看挺好的。”
被人夸赞,方离自然开心,提起画画,她前所未有地认真起来:“这些还不够,要想成为真正的画家,我需要学习的东西还有很多。”
“那,加油。”
沈泱本来想看看方离的素描本,但方离似乎并不想把那些在她看来并不完美的画给别人看。
“你一般都画什么啊?”沈泱好奇地问。
方离想了想:“基本上都是风景,爷爷知道很多写生的好地方,经常会带上我一块,一去就是一整天,虽然很无聊,但也很容易让人心情平静。”
听得出来,方离好像很开心,沈泱忍不住感叹:“说得我都想一块去看看,到底是什么风景。”
“你可以来我家做客,我带你去。”
“做客?真的吗?”沈泱兴奋地扑上前去抱住方离,“那真的太好了。”
方离没料到沈泱会这么激动,整个人被沈泱抱在怀里,反应不及,只能呆呆地等沈泱平复情绪,然后放开她。
周褚目一行人打完球回来,关山哼着韩国女团新曲走在最前面,看见这一幕,不住地好奇“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周褚目拿书轻砸了一下沈泱的头,提醒道:“方离快被你勒死了。”
沈泱这才意识到自己有些激动过头了,忙松开方离,不好意思地笑着拨弄了一下刘海,转头看见周褚目桌上的可乐:“我也想喝可乐了。”
关山看了看桌上的可乐,有些为难:“我们没给你带。”
沈泱刚想说他们不厚道,周褚目就直接将桌上那瓶喝了一半的可乐递给她:“都给你了。”
关山惊讶:“这你喝过的啊!”
哪知沈泱竟然丝毫不介意,接过后直接猛地一大口喝下:“谢谢。”
“不是吧,你们感情这么好?”
沈泱点头:“屁话,我和周褚目可是生死之交。”
二班的物理是路秋杉任教,沈泱自然得打起十二分精神,不敢松懈半分。
关山见她这阵势,还以为她是去上阵迎敌:“怎么你一到物理课就紧张成这样,路老师有这么吓人吗?”
沈泱随口敷衍:“我就是见不得领导。”
“领导还能吃了你不成?”
“差不多。”
周褚目憋着笑附和:“逼急了是恨不得吃了她。”
关山不解,路老师平时看上去挺和蔼的,怎么在他们谈话里,不是那么回事。他怨怼地瞪了他们一眼,总觉得两人多了什么他不知道的秘密。
一节课毕,路秋杉忽然点名沈泱。
沈泱仔细回想了这节课,硬是没想出来哪里出了错,要说那仅仅几分钟的恍神,不至于被发现吧。
“放学叫上阿褚一块回家吃饭,你温阿姨今天是晚班。”
“就这事?”沈泱反问。
“还能有什么事?”路秋杉脸一沉。
沈泱连忙摇头:“没有,保证把他带到你面前!”
路秋杉目光一顿,忽然想起什么:“昨晚什么时候睡的?”
沈泱的心一下提起来,反复酝酿了一下,才略微心虚地解释:“躺床上半天没睡着。”
好在路秋杉没追问,提醒了她一句“上课认真点”,便离开了。
她一回到教室,关山就担忧地问:“没事吧?”
“没什么,路老师让我别忘了提醒你们,周五有周测。”
关山整个人瞬间像泄了气的气球瘫在桌子上,有气无力地感叹:“生活终究还是对我下了手。”
沈泱笑着指了指他的书:“你还是多看点书吧。”
4
关于那个传言,周褚目没兴趣知道,沈泱自然也不会傻到再往枪口上撞,却不想它会越演越烈。
放学,沈泱差半道题,周褚目也不着急等着,直到沈泱做完抬头看见墙上的挂钟。
她着急忙慌地收拾东西,不忘抱怨周褚目:“完了完了,周褚目,你怎么不提醒我,都这个点了?”
周褚目正在看书,经她提醒,才抬头看了眼时间:“忘了,走吧。”他从容地合上书本,跟着起身。
回来拿护腕的关山正巧撞见,皱眉打量着两人,急于求证什么,最后恍然大悟:“老褚的童养媳果然是你。”
“什么?”
这又是怎么回事?
“老褚不是知道吗?”关山看了眼周褚目,同沈泱说,“大家都在猜老褚的童养媳到底是谁,综合各项论证,最后成功锁定嫌疑人——你。”
沈泱看看关山又看看周褚目,谁能给她一个解释。
周褚目看上去并不在乎这些,只是拉过沈泱,一伸胳膊直接将她夹在腋下,冲关山说:“我们有急事,先走了。”
沈泱挣扎着,回头解释:“关山,你听我说,周褚目的童养媳不是我,我和他不是那种关系……”
关山看着两人离开的方向,不满地撇了撇嘴:“就说他们有事瞒着我。”
一直到楼下,沈泱才总算从周褚目的钳制中挣脱出来。
她气愤地抬脚朝周褚目踢去,被对方敏捷地躲开,只能气呼呼地问:“周褚目,你给我说清楚,我怎么成你童养媳了!”
“又不是我说的。”周褚目无奈耸肩,态度极为淡然。
他好心提醒沈泱:“这事不还是因你而起吗?”
“我——”沈泱本能地想反驳,又发现好像是这么回事,只能解释,“那还不是为了帮你。”
“那你想让我说什么?”
沈泱不死心:“既然听到了,好歹解释一两句啊。”
“懒得解释。”
……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到家也没争出个输赢,周褚目完全事不关己的模样,可沈泱总觉得自己很吃亏。
本想好心好意帮周褚目,结果给自己挖了个大坑。
路秋杉火眼金睛,一眼就看出了两人的不对劲。
“沈泱,你又欺负小褚?”
再不欺负他,你女儿就该被人卖了。
这话沈泱也只敢在心里想想,她伸手挽过周褚目的胳膊,着急地证明着两人的清白:“妈,你这话说得,我和周褚目好着呢。”
小时候,周褚目可爱又腼腆,在班上,确实没少被欺负,哪次不是沈泱帮忙解决,就这样她妈还是觉得她会欺负周褚目。
她那时确实很喜欢逗周褚目,想看他敢怒不敢言的憋屈样,可真要欺负,她怎么舍得,那张好看的脸要是全糊着泪水,她也是会心疼的。
可如今,周褚目还是好看,性格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欺负她还差不多。
有时沈泱真的很想问路秋杉,你到底是喜欢周褚目哪点,全世界可爱的小孩子那么多,偏偏就周褚目深得你意。
路秋杉显然不相信她的说辞,直到周褚目开口:“她现在就算想欺负我恐怕也力不从心。”
沈泱在路秋杉转身的一瞬间,收起脸上的笑容,朝周褚目踢了一脚,疼得周褚目龇牙咧嘴。
力不从心?赤裸裸的挑衅!
沈泱来上晚自习,经过走廊时,被人叫住。
“你就是沈泱?”
沈泱不认识那人,却还是礼貌地回应:“有事吗?”
那人仔细地看了她两眼,然后摇头:“没什么。”
沈泱望着那离去的身影,气得一跺脚,转身三步并作两步回了教室。
方离见她气鼓鼓地进教室,担忧道:“怎么了?”
“没有。”沈泱随意地翻开桌上的练习册,盯着看了一会儿,还是想不明白,“小离,你说我和周褚目是不是走得太近了?”
方离并没听到那些传言,被她一问,凝眉认真地想着,摇头:“还好吧,你们从小就认识,比我们走得近点也挺正常。”
沈泱深吸了一口气,尽量保持冷静:“这才是最不正常的。”
“嗯?”方离疑惑。
沈泱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愁容满面:“他们说,我是周褚目的童养媳,可那是我为了帮周褚目解围,随口编的。”
“怎么还扯上这些了?”
沈泱委屈巴巴的:“对吧,就是很莫名其妙。”
听到她们的讨论,周褚目拿书敲了下沈泱的头:“你还真在意那些有的没的啊?”
沈泱动作一顿,随即转头一本正经地说道:“周褚目,我觉得我们的相处方式有点问题。”
“什么问题?”
“作为男女同学,我们应当保持适当的距离,避免引起不必要的误会,之前的误会,想必也会随之消散。”
“哦。”周褚目漫不经心地应道。
沈泱很不喜欢周褚目的态度,却也不打算多作争论:“行,那从现在开始我们就适当保持距离吧。”
事情看似有所解决,沈泱才终于舒心了点,童养媳什么的冠名,她真的十分不喜欢。
说要和周褚目保持距离,沈泱还真就和周褚目划清了界限,上学一个人先来,放学一个人先走,在校期间,没特殊必要,绝不轻易和周褚目待一块。
就算这样,事情也没消停,还传到了路秋杉的耳朵里。
“沈泱,和你说了多少次,现在是你学习的重要阶段,不要想那些杂事。”
沈泱一时没听明白:“我知道啊。”
路秋杉不和她绕弯子,直接开门见山:“你和小褚那是怎么回事?”
“这个……”沈泱倒吸了口凉气,故意避重就轻,“我们没什么事,你也知道,我现在这身高想欺负他也力不从心。”
“我说的不是这个!”
“还有别的?”
知道沈泱故意装傻,路秋杉也不追根究底,只是提醒她:“你可千万别带坏了小褚。”
沈泱虽气不过,但面对路秋杉,也只敢无奈辩驳:“妈,什么叫我带坏周褚目,你怎么就不担心他带坏我呢?”
路秋杉猜他俩可能真没什么,也就没打算继续追问:“没什么事,你回教室吧。”
沈泱从办公室出来,嘴里不满地碎碎念着:“我带坏周褚目,他那样子用得着我带坏,都坏到骨子里了……”
她气不过狠狠踢了一下走廊的栏杆,疼得整个五官都拧在了一块,最后单脚跳回了教室。
关山在门口看见沈泱,忍不住打趣:“沈水水,你这是表演杂技呢?”
“你管我!”
沈泱在办公室受了气,这会儿关山撞在枪口上,她自然把气全撒在了关山身上。
关山被她一吼,满头雾水,委屈地嘀咕:“这是在哪儿吃炸药了?”
沈泱的笔敲着习题上那个“解”字,半天没有下文,心事重重。
最后,她颓废地将笔一摔,转头问周褚目:“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就算我们保持距离,传言也不会就此消停?”
周褚目极快否认:“没有。”
“心虚才会否认得这么快。”
周褚目忽然抬起头,极为认真地同她解释:“对象如果是你,就还好,我也省了些麻烦。”
沈泱震惊:“你利用我!”
“这叫资源合理分配。”
沈泱一点也不喜欢这个解释,无奈事实已定,她就算再生气也没用,可还是不客气地踢了一脚周褚目的课桌:“滚蛋!”
在睡梦中的关山被惊醒过来,恍惚地看着两人,疑惑地问方离:“他们这是吵架了?”
方离斟酌地总结:“应该算是和好吧。”
关山这下更加不懂了,干脆不强求弄明白,转头拍了拍周褚目的肩膀,问道:“明天中午打球不?”
周褚目意外地拒绝了他,理由是——
“下周月考。”
一语惊醒梦中人。
千江中学的一大教学特色,就是考试特别多,平时的周测不算,每个月的月考是铁板钉钉的事,加上期末的复习训练,算下来,一个学期,不是在考试就是在准备考试。
月考不比周测,大家都打起十二分精神,连关山都开始着手复习。
沈泱觉得方离今天安静得有些异常,从课间操结束就趴在桌上,连上课都打不起精神。
“你怎么了?”
“老毛病,过会儿就好。”
方离说得委婉,沈泱还是理解了,趁着离上课还有一段时间,她跑到办公室,在路秋杉那里要了包姜茶,给方离泡了一杯。
关山在门口和别班同学说话,看见她端着杯东西从办公室出来,探头看了看,有点嫌弃:“你上老陈那儿弄了什么中药?”
沈泱瞪了他一眼,护着手里的杯子:“又不是给你弄的。”
沈泱将姜茶交到方离手上,盯着她喝完,才总算放心。
值日分组时,沈泱动了点小心思,将他们四个人分在了一组,不巧今天方离不舒服,就只剩下他们三人。
沈泱仔细地擦着黑板,关山突然蹭到她面前,扶着拖把,一脸深情地问沈泱:“沈水水,你喜欢水吗?”
“还行吧。”沈泱被问得一蒙。
“那你应该也喜欢我吧,我身体里百分之七十都是水呢。”
沈泱听得愣在原地,半晌打了个寒噤,尴尬地笑了笑,下意识就想给他一脚。结果他跑掉了,她追不上,只好呼叫周褚目。
“周褚目,帮我拦住关山,我非要揍他一顿。”
周褚目没听见两人的对话,只想快点打扫完回家,伸手抓住正巧经过的沈泱的衣领:“倒垃圾去。”
沈泱极不情愿地被周褚目拉着倒垃圾,离开之前,还不忘冲关山挤眉弄眼,嫌弃他这突如其来的肉麻话。
倒垃圾回来的路上,沈泱忽然冒出一句:“周褚目,你猜现在是几点?”
“闭嘴。”
周褚目瞬间明白了她的意图,提前防备。
不过沈泱才不会这么轻易退却,绕到周褚目面前,拿出十二分的真诚:“是我们幸福的起点。”
周褚目毫不犹豫地伸出空闲的那只手,直接盖在沈泱脸上,将她推到一旁,警告道:“离关山远点。”
享受到恶心人的乐趣,沈泱不怒反笑,别提有多开心,完全没空听周褚目的警告,心里盘算着,最近流行的土味情话还真有意思,一会儿继续和关山交流学习学习。
月考就在班上举行。
题目难度不算很高,几门课程基本都算顺利完成,要说稍微有点难度的,就只有物理了,毕竟路秋杉本身就是压力所在。
中午休息,关山经过沈泱旁边,见她还在复习,于是道:“沈水水,临时抱佛脚是没用的。”
沈泱迅速地回答:“我知道,抱我才有用。”
话刚落地,一本书就砸在她头上。
“不知羞!”
“周褚目!”沈泱气得从椅子上站起来,双手拍在周褚目的桌上,瞪着他。
最后,她忽然笑道:“你吃醋的样子真可爱。”
周褚目伸手捏住她的脸:“看你的书去。”
沈泱揉着被他捏疼的地方,转过身去继续看书。方离凑过来,小声说:“泱泱,你和周褚目真有趣。”
“有趣?”沈泱目光往后瞥了一眼,“你从哪儿看出的有趣?”
“不知道。”方离想了想,答不上来。
沈泱摇头,伸手揽过方离,语重心长地道:“小离,我告诉你啊,有些事情,不能只看表面,人也是一样的。”
“谁不能只看表面?”关山突然冒出来,吓了沈泱一跳,下意识收回的手直接撞在关山脸上。她吓得忙去看情况,见关山没什么事,才着急摆脱嫌疑地说:“这可是你自己撞上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