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苏南的关系,用相亲相爱来形容,不恰当;用相爱相杀来形容,太过。
总之,五岁以前,苏南任我揉圆搓扁;五岁以后,我对他点头哈腰。不过唯一不变的是,我们从未瞒过对方。
他在外面认识了这么一个深藏不露的女学霸,却从来没告诉我,我心里有小九九了。
你看,方子聪这傻狍子都察觉了。“我怎么觉得这个叶颜对班长很不一样?”他说。
不得不说,男人的第六感不比女人差,方晓静点头:“我以前觉得许清薇是我们女性的公敌,现在觉得以前见的世面太少了,这才是真公主,连头发丝都发着光。”
头发丝都发着光的公主笑意盈盈地走到苏南面前,温柔一笑:“很高兴能和你成为同桌。”
苏南也微微一笑:“很高兴见到你,以后请多多指教。”
两人一顿商业互吹,看得我牙齿发酸,默默吐槽:“你以为这是在演偶像剧呢,别高兴得太早,他上个同桌就是被他气吐血了,现在还在住院呢。”
我以为自己说得够小声了,结果叶颜却听到了,她对我温柔一笑:“你好啊!”
我立马缴械投降了。
下课之后,方晓静恨铁不成钢地捶我:“你有点出息!人家对你一笑,你就找不着北了。你是女的,不是男的,怎么中了她的狐媚术?”
方子聪在旁边默默补充:“她笑得的确很好看。”
方晓静朝天翻了个白眼,提醒我:“胡乐,你的‘竹马’和新同学一起去食堂吃饭了。”
中午的学校食堂就跟养猪场一样,每头猪……不,每个学生都嗷嗷待哺,完全不顾形象。我因为沉迷于叶颜的微笑,迟到一步,食堂大妈舀着最后几块土豆,一脸慈悲:“送你了,不要钱。”
谢谢哦。
我欲哭无泪地找位置,方晓静和方子聪这两人也不给我占座,逛了一圈,就只有苏南旁边有个空位。
苏南此人呢,虽然在学校风光无限,但风光是一回事,人缘又是另一回事,他是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连许清薇吃饭都不敢靠近他。
毕竟,谁吃饭的时候都不想对着一个面瘫吧,太影响食欲了。
所以我很佩服新来的叶颜同学,她这是用生命在挑战高难度,对此,我对她的敬仰又多了三分。
估计我离群孤雁的模样被苏南看到了,他睨了我一眼,那眼神很明显,就是让我滚过去。我思忖着,总不能站着吃饭吧,所以只能含泪过去。
一过去,我就对新同学礼貌地打了个招呼:“嗨,好巧哦。”
叶颜礼貌地微笑:“是啊,快坐吧。”
这主人般的口吻……我讪笑,点了点头坐下来。
然后我立马悲愤了,他们的餐盘里堆了满满的糖醋排骨、鸡腿、鸡翅。我在心中默默流泪,对食堂大妈这种看脸打饭的行为感到深深不齿。
叶颜看了我的餐盘一眼,轻声道:“你怎么吃这么少?”
呵呵,我总不好意思说自己来晚了,被食堂大妈随意打发了吧,所以我只能说道:“哦,我最近减肥呢。”
旁边响起一声轻不可闻的嘲笑。
我抬头,苏南面色淡淡地看着我:“我记得昨晚某人还吃了三个猪蹄,末了不够还加了一杯酸奶。”
叶颜低着头默默吃饭,但我感觉她的肩膀在微微颤抖。我忍。
一个红艳艳、香喷喷的鸡腿砸到我的盘子上,苏南一副施恩的口吻:“腻死了,给你吃吧。”
我但凡有点骨气,就应该把这鸡腿砸他脸上,顺便来一句“老娘才不稀罕你的施舍”,但事实却是,我笑着感激:“谢谢谢谢。”
叶颜也夹了一个鸡腿给我:“给你胡乐,算是见面礼。”她温柔一笑,刹那间我感动连连,本以为新同学不苟言笑,是和苏南一样的高岭之花,没想到这么接地气。
说真的,我这人就是心软,别人对我三分好,我就只差掏心窝了。所以我提议:“叶颜,你刚来,还对这里不熟悉吧,待会儿放学之后我带你四处逛逛。”
“好啊!”她笑道。话题止于此处。
他们开始一边吃饭一边讨论物理的三大定律,我在旁边听得云里雾里,但得出一个结论,吃饭的时候说这些话题真的很影响食欲。
我反正插不进话,就默默埋头苦吃,顺便趁苏南不注意的时候,偷他几块糖醋排骨,反正他也不爱吃甜腻腻的东西。
吃完饭,他们两个还要去图书馆继续讨论,叶颜礼貌性地问我要不要去。
我摆摆手,有这工夫,我宁愿去睡一觉。到了教室,方晓静贼兮兮地看我。
我吃了太多鸡腿,肚子有点撑,打了个饱嗝儿看着她:“收起你八卦的眼神。”
她看了一眼我凸起的肚子,一脸坏笑:“你这是化悲愤为食欲吗?”
“你这是从哪里得来的结论?”
她一脸“你不用隐瞒”的样子:“唉,大家都看到了,你们三人同桌吃饭,结果他们好得跟连体婴儿似的,你插在他们中间跟个傻狍子似的。我想采访一下你,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被外人拆开,你的心情是不是很忧伤?”
“忧伤什么?”我打了个饱嗝儿,“女人啊,你的名字叫小心眼。”
事实证明,若是在宫斗戏中,方晓静肯定是活到最后那一个,因为她的狗鼻子嗅到了危险气息,而我这傻白甜,被人卖了还替别人数钱。
放学后,我邀请叶颜一起逛街,然而,苏南也来了。
看着走在我前面金童玉女般的二人,我不禁想,我和新同学培养感情,和苏南有半分钱的关系吗?他为什么要跟着?
走到一半,苏南回头对我不满地皱了皱眉头,催促:“腿短就走快一点。”
我:“……”
叶颜微微一笑:“苏南,你别对胡乐那么凶。”
我这人最好面子,苏南在新同学面前凶我,让我无地自容,我自然而然要顶回去。
“这是逛街,又不是竞走,你走那么快,叶颜哪里来得及慢慢欣赏夜市的风景,是吧?”
叶颜不好意思地一笑:“我家有门禁,我九点之前必须回家。”
我“啊”了一声,瞬间被打脸。苏南无视我的尴尬,对她说道:“你不是要买笔记本吗,前面就有,走吧。”
“谢谢。”叶颜朝苏南展颜一笑。
两人又自顾自地走了,我就像是被后爸后妈抛弃的孩子一样,孤零零地站在原地,风一吹,凉飕飕的。
不知道大家有没有这种感觉,三人行,总有一个被忽视。很悲哀,我就是那一个。
记得小时候,有段时间我和另一个小伙伴玩得特别开心,小白菜苏南就被我抛在脑后,经常玩着玩着天黑了,我才恍然大悟,哎,我的跟班呢?
然后一转头,我发现他挂着鼻涕,泫然欲泣地看着我,那模样别提有多可怜了。
我良心不安,带他去吃冰棍,他一边吃一边跟我说:“下次别丢下我好吗?”
我摸了摸他的头,语重心长:“你已经是个小大人了,不能老跟在我屁股后面。”
他一脸受伤的表情:“可是除了你,我没有别的朋友。”
然后我可耻地被他哀伤的表情欺骗了,发誓从此以后,不管走到哪儿都带着他。
可现在呢,他却先抛弃我了。
这青梅竹马、一起光屁股洗澡的友谊怎么就这么脆弱呢?
心正凉着呢,有人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我一回头,周承光那张漂亮的小脸出现在我面前,笑嘻嘻地喊:“学姐。”
我发现周承光有闪现功能,或者他也在我身上装了定位系统,不然为什么和苏南一样,每次都能这么“巧”地碰上我?
那我作为夜市街的扛把子,要不要做一回东道主,带他到处逛逛,顺便骗他一点吃喝?
所以我说:“周承光,能在这里碰到,我们简直太有缘分了!这样吧,相请不如偶遇,我带你逛逛夜市吧。”
周承光满脸微笑:“好啊,求之不得。”
周承光见我一路上都盯着路边摊,笑得温柔和煦:“学姐,你想吃什么就吃,我付钱。”
我拍拍他的肩膀,欣慰地点点头。
我就说把他揽入我们三剑客的团队中没有错吧,周承光这孩子脑子灵光,孺子可教也。
我回他一笑:“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人家是宰相肚里能撑船,我是胡乐嘴里纳百味。我一路吃过去。
周承光看着我抚着肚子,撑到打嗝儿还要继续再战,不禁提醒一句:“学姐,吃太多了吧?”
我正在吃臭豆腐,闻言说道:“咋了?不是说好整条街你都承包了吗,后悔了?”
他一脸无奈:“我不是后悔,我是怕你待会儿吃到医院里去。”
闻言我神秘一笑,一脸得意:“淡定,我这辈子是饕餮转世,啥都能吃,吃完就拉。”
周承光漂亮的桃花眼眨了下,长睫扑闪扑闪的,他突然一笑,说:“行,只要学姐能吃,我奉陪到底。”
我又吃完一个酱肘子,周承光突然俯身过来,伸手替我擦了擦嘴角,一边擦还一脸宠溺地摇头:“都多大了,还吃得满嘴都是。”
我傻乎乎地伸出舌头,舔了舔嘴角:“是这里吗?”
结果我这么一舔,不小心碰到他的手指,我和他齐齐怔住了。
回过神来,我脸有点红,但周承光的反应比我还大,他猛地抽回手,倒退三大步,脊背撞到人家的泥人摊,掉了一地的残肢断腿,别提多凄惨了。
小贩抱头仰天长啸:“我的杰作!”
说实话,我有点伤心,不就是被我舔了一下吗,有必要反应这么大吗?我被狗舔还只是呵呵一笑,淡然以对。
围观群众用一种暧昧无比的眼神望着我们。
周承光突然轻咳一声,说:“我突然想起还有事,先走了。”
“哎!”我伸出尔康手,看他跑得比兔子还快,不禁泪流满面:你走可以,倒是把饭钱留下啊!
臭豆腐摊贩的老板走过来:“美女,你买了五串臭豆腐,二十五块,钱还没给呢。”
二十五块钱的臭豆腐,你咋不去抢呢?
我正要理论,腰被撞了一下,泥人摊的老板一脸义愤填膺:“你赔我这些泥人!”
我这一奉公守法的好市民、好学生,从未想过吃霸王餐,结果周承光这么体贴我,让我经历这么一回,我谢谢他了。
我掏遍口袋和书包,发现没钱,凄惨一笑:“要不我赊账吧?”
“赊个屁!二十五块钱你还赊账,你咋不去上天呢?别想吃霸王餐,给钱!”臭豆腐摊的老板捋了捋袖子,露出让人胆寒的文身。
正当我手足无措的时候,一道颀长的背影拦在了我眼前,阻隔了臭豆腐摊贩老板那狂飞的唾沫。
苏南把钱放在老板手上,拉着我转身就跑。
我说:“大哥你都付钱了,跑个什么劲儿啊?”
然后他告诉我:“我塞给他的是游戏币。”
你狠!
身后传来气急败坏的声音,我和苏南生怕被追上,被他们剁成肉酱,跑起来比脱缰的马还快。在这时候,我竟然还有空低头看了眼我们交握的手,十指相扣,握得那么紧。
不知道跑了多久,我只觉得耳边的风呼呼地灌入领口,有种痛快的冰凉感。
最后实在跑不动了,我蹲在地上,呼呼喘气:“让我……让我歇一下,我真的跑不动了。”
苏南被我一扯,差点摔倒。他放开我的手,撑着膝盖喘气,因为跑了太久,他的刘海都湿了,湿漉漉地贴着额头,那双眼睛因为奔跑,亮得不像话。
我们相对无言,气喘吁吁半天,终于缓过神。我扶着他站起来,说:
“跑啥跑呢,你害我上夜市的黑名单了,以后都不能去那里吃东西了。”
“就知道吃,你这条命迟早被你这张嘴害死。”他瞪了我一眼。
我想说,人生短短数十年,就是要吃喝玩乐,于是我学着李白仰天长叹:“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苏南喘匀了气,瞬间恢复了他高冷而不可一世的模样,对我嘲讽一笑:“李白可不会吃霸王餐。”
他用袖子擦了擦额上的汗,一抬手臂,不经意中露出精瘦结实的腰腹。见我贼兮兮的目光,他有些不悦:“你一直盯着我干吗?回去了。”
我摸了摸肚子,十分不要脸:“刚跑了一路,我有点饿了。”
他久久地盯着我,然后长长地叹了口气:“真是被你打败了。”最后我们来到一个路边摊吃面。
看着呼啦啦吃面的我,苏南一只手撑着脸,一边用筷子百无聊赖地挑着面条,疑惑地看着我。
我喝完最后一口面汤,舔了舔嘴巴问他:“你看我干吗,看我脸能下饭?”
“呵呵。”他白了我一眼,继续低头吃面。
我问他:“叶颜呢?”
“回去了。”他意兴阑珊地回答。
“哦,你怎么不送她回去呢?她长得那么漂亮,万一被坏人跟踪怎么办?”我眨巴着眼睛看他。
他一脸“你担心太多”的神情:“有司机来接她。”
“她还有司机接啊。”我说道,“真好。”
苏南有些不耐烦:“你怎么老提她?”
“她不是你的老相好吗?”我说道。
啪!筷子被苏南摔在桌上,桌子颤了颤,一旁的老板幽幽地扫了他一眼。
“胡乐,你别乱用词。”他面色阴沉。
我被他吓了一跳,过后有些委屈:“我只是开个玩笑。”
“谁跟你开玩笑!”苏南起身,瞪了我一眼,率先离去,走了几步,他又停下,转过身没好气地催促我,“还不快点跟上。”
我急忙跟了上去,用尽十八般武艺感谢他的“救命之恩”,可惜他一脸不悦,我也就闭嘴了。
自从那晚之后,苏南恢复了高冷面瘫样,上学不跟我一起去,放学了就跟叶颜一起去图书馆,看着他们黏得跟连体婴儿一样,我不禁感叹,苏南这家伙真是不好讨好,明明小时候那么软萌。
方晓静凑到我的身边:“你完蛋了胡乐,你正宫的地位不保。”
我白了她一眼:“正宫你个头,我是太后老佛爷知道吗?苏南就是我孙子。”
孙子苏南抱着一沓试卷,轻飘飘地和我擦肩而过。
我默默地打了个寒战,问方晓静:“刚那只是我的幻觉对吧?”
“很不幸地告诉你,是真人。”方晓静一脸同情地看着我。
然后我又看到站在不远处冲我笑的周承光,我问:“他也是幻觉对吧?”
“学姐。”他冲我招招手。
我一副不想承认认识他的模样,上次他把我一个人丢在夜市,害我差点被五马分尸,说实话,我都有点怀疑他是不是故意整我。
见我一副爱搭不理的模样,周承光急了,几步拦在我面前,一脸讪讪:“学姐,上次我不是故意把你一个人丢下的。”
我眼皮都不带撩一下,淡淡地“嗯”了一声:“你不是故意的。”
在他松口气的同时,接着道,“你是有意的。”
他目瞪口呆地看着我,估计被我的大喘气吓到了,随后挫败地轻叹一声:“都是我的错,所以学姐你能原谅我吗?”
也许我的沉默让周承光误以为我是想和他老死不相往来了,为了表示他的忠贞,他急忙从口袋中掏出两张票:“我这儿有两张演唱会的票,我们周末去看吧。”
我瞄了一眼演唱会的票,顿时兴奋不已,将那些恩怨抛在了脑后,微笑着握住他的手:“说什么原谅不原谅的,我胡乐是这么小肚鸡肠的人吗?绝对不是,你放心。”
周承光松了口气,将两张票递给我:“那我星期六早上去接你。”我兀自沉浸在喜悦之中,等反应过来,发现他早已走远,而我望着手里两张演唱会的票,陷入了深沉的思索中。
演唱会的举办地在邻市,这一来一回需要一天半,而我该怎么和爸妈解释这一天半的行踪?
撒谎,嗬,除非我不要身上这层皮了。
实话实说,嗬,除非我想这辈子都跪着搓衣板吃饭。可这种机会千载难逢,我不想失去。
“文艺晚会已经过去了,你还在这里表演什么,怎么,真想进驻好莱坞,冲击奥斯卡?”不知何时,苏南抱着双臂,似笑非笑地站在我面前。
阳光从他身后洒落,逆着光,我看不清他的脸庞,但一瞬间,我如醍醐灌顶,仿佛看到了自带光环的上帝,于是,我激动地站了起来。
坚硬的下巴和柔弱的鼻子相撞,结果极其惨烈,我感觉自己的鼻梁骨要断了。
黑暗在那一刻袭来,我“嗷”地惨叫一声,伸手去捂鼻子,一只温暖的大手伸过来,紧紧握住我的手,嗓门低哑道:“别乱动。”
“疼。”我疼得眼泪直飙,心想,我的鼻子怎么这么多灾多难?!在我小时候,母上大人为了让我的鼻子挺点,决定从娃娃抓起,从小就捏我的小鼻子。
现在我只想说,妈,对不起你的栽培了。我下意识地仰起头,却被苏南一把压住。
“身体微微前倾。”他一边轻声说,一边用手指捏着我的鼻梁。然后我和他保持着这个奇葩而又诡异的姿势,来到了医务室。
袁校医一看我,又是一声叹息:“怎么又是你?”
可能是看我实在太惨了,他也不好意思调侃我了,命令我躺在床上,一阵倒腾,终于止住了我的鼻血。
我悲悲切切:“袁老师,我鼻梁骨还好吗?”
他一脸凝重:“我想你要准备一笔钱去整容了。”
我一听,眼泪就下来了。我这下半辈子的幸福,可算是断送在苏南这瓜娃子身上了。
而袁老师无视我内心的痛苦,竟然转过身表扬苏南:“你的应急处理做得不错。”
苏南一脸谦虚:“谢谢袁老师,只要生理课有认真听讲,一般都知道。”说着,还特意看了我一眼。
我:“……”
好吧,是我没常识。上次被周承光砸出鼻血的时候,我貌似是仰着头过来的,果然那时候苏南这厮就看在眼里了,却一直都不说,呵呵,心机深沉的家伙。
在我的苦苦哀求下,袁校医抽着嘴角给我的鼻梁缠上了纱布,因此,我成功请到了半天假。
用鲜血换来自由,我内心百感交集,抱着书包离去的时候,一脸哀伤地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看得方晓静和方子聪在位置上嫉妒地啃笔头。
等我出了学校大门,我笑不出来了:“你怎么在这儿?”
听到我的声音,苏南直起身,一脸高贵冷艳:“我送你回去,毕竟你流了那么多血,老师不太放心。”
我的反应很正常:“你该不会是为了逃课,故意这么说的吧?”
他笑了一声,不回答,只伸手拿过我手里的书包,自顾自沉默地往前走。
我愣了一瞬,拔腿跟了上去。
适逢夕阳西下,我们两人的身影被夕阳拉长。看着苏南长长的影子,我没管住脚,提步踩了上去,玩得不亦乐乎。
毕竟现在的我,不管是武力值还是身高都被苏南碾压,也只能用这种方式寻开心了,想想就悲哀。
而苏南仿佛背后长了眼睛,猛一回头,我没反应过来,保持着金鸡独立的方式立在他的影子上。
仿佛做了坏事被抓包,我尴尬得无地自容。
他垂着头,兀自盯着自己的影子,时间长到我以为他已经自恋到开始欣赏自己的影子时,他抬起脚,往我身边走了几步。
而他的影子,随着他的移动,慢慢和我的影子重叠,完美地融合在一起。
这种感觉很怪异,我不禁后退了一步,苏南却没有再前进。
人在紧张的情况下,都会找点事情做,而我下意识地摸了摸口袋,然后那两张演唱会的门票轻飘飘地落了地。
一看到这两张门票,我立马想起自己要做的事情,之所以鼻子会被苏南撞歪,都是因为它们。
苏南也看到了,并且他的速度比我快,弯腰捡起门票,低垂着头看了一会儿,才抬头问我:“谁给你的演唱会门票,周承光?”
“你……你怎么知道?”不知为何,我莫名心虚,就是不敢看他的眼睛。
他又轻轻地哼了声,语带嘲讽:“稍微一猜就知道了,你的朋友就方晓静和方子聪,而这两人都家境平平,当然不可能送你这么贵的演唱会门票,除了你刚认识的周承光,还有谁?”
这推理、这逻辑,不愧是从小看柯南长大的孩子,我深感佩服。本来我还想找个切入点,引出演唱会门票的事情,让他帮我打掩护,现在不用多费那工夫了。
我也打开天窗说亮话,搓搓手,一脸讨好地笑道:“那啥,你说得没错,这的确是周承光给我的,我正想找你帮忙呢。因为演唱会在邻市举办,一天赶不回来,所以我希望你能帮我……”
“想都别想。”他径直打断我的话,眸子含霜带雪,语气冷飕飕的,“和一个陌生男人出去,你可真想得开,你脑子是豆腐做的吗?你要不要摇一摇,看能不能甩出豆腐花?”
我被他这么一击,也怒了,伸手要去抢他手里的门票:“不帮就不帮,我找方晓静去。”
他轻轻松松躲过,甚至抬高手臂,那两张蓝色的门票在他手中迎风招展。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我,仿佛在嘲笑我的不自量力一般。
“你把演唱会门票还给我!还给我!”我着急跳脚,说道,“苏南,你别多管闲事好吗?你属大海的吗,管得这么宽?我去不去看演唱会关你什么事啊?”
空气瞬间安静,一抹残阳余晖落下,刚好落在苏南身上。他一半脸在夕阳下,一半脸隐在阴影中,没有说话,神情冷淡。
“我……”
我吞了吞口水,试图说些什么缓和一下气氛,可在他的眼神下,我开不了口。
苏南往前走了一步,我吓得倒退一步,他几不可察地扯了扯嘴角,说道:“我有这么可怕吗?”
他现在的模样,真的很像拿着镰刀的死神。
“还给你。”他抓起我的手,将门票郑重其事地塞到我手里,一字一句道,“如你所愿,从今往后,我不会再管你的事情,你爱怎么样,随便你。”
他说这话的时候,并没有咬牙切齿,反而很平静,可就是这样的平淡和满不在乎,像是一记重锤,狠狠地击在我胸口,瞬间让我呼吸困难。
他把书包递给我,转身离开。
随着他越走越远,夕阳也终于落下,而他离开前所站的地方,彻底被黑暗所侵蚀。
回到家后,我妈看我鼻子上贴着纱布,很是镇定:“终于被揍了?”苏南那些话,像小麻雀一样在我脑海中叽叽喳喳,反复回响,在这叽叽喳喳中,我依稀听到我妈的话,傻乎乎地抱着书包“啊”了一声:“什么?”
“看来被打傻了。”我妈淡定地走到厨房,操起一把菜刀,幽幽道,“小卖部的老板活腻味了,敢欺负我女儿,看老娘不削了他。”
在她去削了小卖部老板前,我赶紧拦住她:“不是小卖部的老板,他对我很好的。”
“有多好?”
“上次他把过期的薯片卖给我了。”
我妈一阵无言:“那你鼻子怎么回事?这包扎的,跟麋鹿似的,所以你是想改行当圣诞老人的坐骑?”
我幽幽地看了她一眼,不回答。
晚上躺在床上,我辗转反侧,怎么都睡不着。
我觉得我应该给苏南道歉,虽然他有时候霸道了点、嘴欠了点、骄傲了点、面瘫了点,但总体而言还是个好人,至少他帮我补过课,在舞台上替我挽回过面子,也没在我妈面前拆穿我物理就考三十八分的真相……还有很多很多。
这么一想,我顿觉自己是一匹养不熟的白眼狼,更加坚定了要去道歉的决心。
晚上十点多,我爸妈早已经睡了,客厅黑漆漆的,我打着手电筒,猫着腰跑出门。夜晚风冷,我打了个哆嗦,后悔没多穿一件衣服出来。
大晚上的,我不可能去苏南家门口的地毯下摸钥匙,万一门开了,人家以为我是小偷,一棍子把我打成失智少女怎么办?
于是我绕到了苏南家后面。
好在苏南的房间就在二楼,而楼下还有一棵歪脖子树,我小时候可没少爬上去玩闹,爬树对我来说绰绰有余。
我搓了搓手,做了热身运动,用牙齿咬着手电筒,手脚并用地爬了上去。
眼见快要到树顶,我松了口气,小心翼翼地将一只脚挪到窗户边上,正当我要挪另一只脚的时候,不知道哪儿来的一道黑影倏地从我眼前飞过。
我吓了一跳,脚下一滑,惨叫一声,往下摔去。
我心想完蛋了,这回真的要摔成一个生活不能自理了,我为什么一定要在月黑风高的时候来道歉呢,等明天早上不行吗?
可惜没有如果。
就在我绝望的那一刻,一只大手稳稳地抓住了我,将我往上一提。我抬头望去,便看到苏南铁青着一张脸,那眼神冒着火光,似乎恨不得将我燃烧殆尽。
他说:“你疯了吗?”
我紧紧地抓着他的手,因为害怕,双脚乱蹬。他提了我一下,压低声音道:“你别乱动。”
“我怕。”我看了一眼下面,二楼虽然不是很高,但从这里摔下去,不死也会残废。
苏南的语气缓和了许多,他伸出另一只手:“别看下面,把另一只手给我,快点。”
我吸了吸鼻子,用尽全身的力气,将另一只手递给他。
苏南一用力,将我往上一拉,我清楚地看到他的手臂剐蹭到了窗台,他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咬紧牙关,将我拉进房间。
我们齐齐倒在地上,劫后余生让我心跳如擂鼓。
突然,门外传来敲门声,苏南爸爸的声音传来:“苏南,你睡了吗?里面是什么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