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我掏出一道物理题。
出发前问我们的乡村老师,他说要用麦克斯韦方程组,我还没细想过。
程时看我问这道题,也凑过来听。
我们向那些学生讨好地笑着,询问要如何利用方程式解题,是否要用到变式。
刚才说要教我的男生叫秦向涛,他看了后什么话也没说。
其他人争先恐后问:「什么题什么题?」
「是初中的吗?还是小学的?」
秦向涛把本子扔回来,嘲讽道:「装什么,问这个?高考又不考。」
「别随便看到一个什么词就拿过来问,我也很忙的。」
我与程时悻悻而归。
并唉声叹气:「这种题他们都不屑于教。」
「看来咱老师说得对,差距太大了。」
「快答案了,只能努努力。」
3
老冯说,从来就没有努力无用论,当努力到一定程度,就会得到质的飞跃。
可惜我们拼死努力,却似乎还只是别人的皮毛而已。
老冯就是我们村里唯一的老师。
我们村本来并不只一个老师。
但时间一长,又与外界没什么交流,人们思想越来越落后。
每个人都觉得,读书能有什么用,无非就是在浪费时间而已。
于是,小孩读到三四年级左右,就会被勒令退学回家,有的甚至是上了一年级,认完几个字后,就不读了。
老冯那会是小冯,很年轻,叫冯昭。
他是外头来教书的,一直对这种现象司空见惯,教得也很敷衍。
直到某一天。
他像突然变了个人,在课堂上给我们讲起鲁迅先生弃医从文曲线救国,我们哪里听得懂,浑当他是说胡话。
他还在讲台上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的时候。
我爸妈还有一众亲戚冲了进来。
奶奶和姑姑拉着我的手要把我带走。
「细妹子读书有什么用,都读到四年级了,就是浪费钱。」
「你们家也真是的,虽然就带着悦悦一个人,但也不能这么造!」
在他们要把我拖出教室门的一刻,我扒住门框。
「小兔崽子,还不肯走呢。」奶奶在我手背一敲,疼得我龇牙咧嘴。
我看向父母,他们一向疼我,但是性子弱。
母亲不敢看我的眼睛,说姑父病了,要把我嫁出去,用彩礼钱去治病。
我们这边很流行在小姑娘十岁左右就「许」给别人家。
「嫁给谁?」我愣愣问道。
「还能是谁,你老表张二铁,不然也没人会要你了。」
我一听,急得哭出来:「我不去,我不去!」
「爸,妈,你们不是不知道,那张二铁是什么人,他......」
我的远方表哥。
我小时候去他们家玩的时候,差点被他玷污。
这事闹得沸沸扬扬。
我的亲人竟然忍心将我嫁给一个强j犯吗?!
奶奶一巴掌拍在我脸上,说不去也得去,由不得你。
大伙都过来看热闹。
这么久以来,在学校被家里人接回家的比比皆是,但是像我这样抵死反抗的还是头一个。
这时候。
冯昭过来了。
他蹲下来,也不顾我满脸鼻涕眼泪,摸了摸我的头,眼睛深邃有神,说了句我永远也忘不了的话。
「田悅月,你想继续读书吗?」
我不喜欢读书,但我更不想被嫁给张二铁。
于是我撒谎说,「想的。」
张家给的彩礼钱五十块,冯昭给了我家里一百块,才留下了我。
冯昭押宝在我身上,我不想让他失望。
接下来几天,为了应对班级每周一次的内部答案。
我和程时根本没跟着上课,害怕难度太高听不懂,到时候崩了心态。
以跟不上为由,到了自习室备考。
我们拿出书疯狂看,没日没夜地进行演算,生怕在答案时一个字也写不出来。
有一中学生路过自习室,都是不怀好意的声音。
「十几年的差距,以为这几天用功就能补回来?」
「我觉得留级重读更适合他们。」
「留级?从小学开始留吗?」
面对质疑,我们更加诚惶诚恐,把他们奉为神明一般的存在,满怀羡慕。
羡慕别人可以这么聪明。
羡慕他们自信开朗强大。
即便十几年来,我们学得忘乎生死,却还是比不上人家一点皮毛。
自习室也有其他人进来。
看到他们在背些会「小学」的文言文,我对程时说:「好佩服,怪不得这么牛,原来一直在巩固基础。」
看到他们学数学极限。
我对程时说:「好牛,我就知道有题目是可以用这些简单运算做出来的,可惜我还没参透。」
程时被我说得一愣一愣,随即低下头疯了似的翻书。
我们几乎没怎么睡觉,背完所有古今文常,练习写英语高级论文,掌握每一个顶级的数学公式......
没想到,如期而至的答案。
考的是我们小学就学过的内容。
考完所有科目后,我把头彭彭地砸向桌面,欲哭无泪。
好像又被老冯坑了。
神特么差距大,原来是他们和我们差距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