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物馆惊魂夜
第二天傍晚,天空灰蒙蒙的,大片大片的乌云聚集在天空,仿佛下一秒雨水就会倾盆而下。
假期第一天,谢宜修哪里都没去,难得地睡了一个懒觉,然后陪静娴看了会电视,又带着她一起去了小区外的湖边钓鱼。
吃完晚饭,谢宜修在书房坐了会儿,看时间差不多了,就拿了车钥匙走下楼。
谢静娴窝在沙发里看综艺节目,听见脚步声回过头,“哥,你要去接浔音姐了吗?”
“嗯。”他站在门口换鞋子,因为跟妹妹说话,所以语气很柔和,“时间差不多了,等下让林阿姨把窗关了,你穿这么少吹风会着凉的。”
“知道了。哥,你记得让浔音姐有空来家里玩。”小的时候,虽然浔音看不惯谢宜修,但对谢静娴却很好,在学校里也总是充当大姐姐的角色保护她。因此,即便过了十二年,静娴依然记得浔音。
谢宜修穿完鞋子,答,“好的。”
——
同一时间的博物馆内。
叶浔音在员工宿舍整理完最后一个包裹,秦苗一边吃着棒棒糖,一边走进来,圆圆的脸蛋上带着笑,递了一根不二家给她,“浔音,需不需要帮忙?”
浔音将不二家棒棒糖塞到衣服口袋里,然后把行李箱和包裹都放到门旁,“不用了,我都整理好了。”她笑笑,又回头扫视了一眼屋子。
“你要搬到哪里啊?”
“唔……”浔音歪头思索了一下,房子是谢叔叔托谢宜修找的,她只知道一个大概的方向,“城北。”
秦苗是地道的本地人,对湖城熟得很,“那有点远,你认识吗?还是我和张宇浩下班了送你吧。”说着便要走出去叫人。
浔音看她风风火火的,赶紧一把拉住她的手,“不用了,有人来接我的,你别担心。”
“那好吧,时间差不多了,我下班了,”秦苗抬手看了看手表,“你路上小心哦,有事电话联系。”
“好的。”
天空开始飘起了雨,还不算晚,天却已经很黑了,馆里的其他职员早就已经陆续下班了。
浔音拖着行李走出宿舍,滚轮和地面摩擦发出的轱辘声,像是年老陈旧的自行车链条在转动,止不住地“咔嗒咔嗒”作响……整个馆内都格外安静,行李箱发出的声音被放大,回响在空旷的空间里。
头顶昏黄的灯光忽然闪了一下,浔音一怔,慢慢停下脚步。因为已经到了下班时间,馆内只有临近门口的几盏灯还开着,此时其中一盏正一闪一闪地跳动着,发出“滋滋——”的电流声。市博物馆始建于战争年代,设施早已老旧,虽然建国后曾多次翻修,但总还有些古老建筑的毛病,电压不稳便是其中之一。
放下行李,浔音不急不缓地走向墙边的开关处关上了这盏灯,心里想着明天报修给后勤部。
伴随着微弱的电流声,闪烁的灯光暗了下来。
浔音走出几步去拿行李,忽然从远处的展厅里传来一阵大声的响动,像是指甲突然划上黑板般刺耳,她的心猛地跳了一下。
那响动还在持续,一声又一声。
在这样寂静无人的空间里萦绕回响……
——
浔音顿了几秒,然后继续迈步走到放行李的地方,她蹲下身拉开包裹的拉链,从一堆杂物里翻出手电筒,推开开关,一束光直直地射出来,因为许久没有使用的原因,手电光有些微弱。
寻着声响,她慢慢地走近“古服饰文化”展厅,那里展出的都是各个朝代的服饰和纺织工具。
浔音刷了卡,随着门徐徐打开,那阵阵的响动声离得更近了。她握紧了手电,一点一点地照过去寻找声响的来源。又是一阵响动声从右侧清晰地传来,她快速调转手电,在光线的照射下,她清楚地看见一扇玻璃窗正来回“砰砰——”撞击着。
原来是外面刮起来了风。
浔音皱着眉走过去,博物馆不比其他地方,展厅内一般都是没有窗户的,整个市博的十三个展厅只有这个展厅有一扇窗户,据说是因为当年设计失误造成的。后来这扇窗户经过处理只能打开一小半,可是现在……
借着手电的光,她仔细查看着,竟是用来固定的螺丝松动了。她抬手关好窗户并且落了锁,正要转身出去,手腕上忽然一轻,她的手链掉在了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她弯腰将手链捡起,却因为这个动作而忽然闻到一股奇怪的气味,像是腥味又像是铁锈的味道。
展厅内格外安静,那股味道淡淡地弥漫在空气里……她觉得有些奇怪,这个展厅没有摆放任何的铁器,这股味道又是从哪里来的呢?
往前走两步向左拐,还有一排展品。浔音想了一下,准备过去看看,才迈出两步就踩到了一块水迹。是刚才有雨水飘进来了吗?可是这里离窗户很远了。她低头看向地板,黑暗的视线里只能模糊地看见一地的液体一路从里面蔓延出来。
……
她的心跳忽然加快了,连呼吸都慢了一拍,手电慢慢照向下面,刺目的红色!
瞳孔猛地放大,她快速抬起手电照向里面,白色冰冷的瓷砖上躺着着一个女人。
浔音觉得浑身冒出阵阵寒意,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里面的人也许还活着正需要救援。她浑身冰冷,踩着一地的血走进去,那个女人以一种很不自然的姿势躺着,一双眼睛惊恐地睁着,浔音立刻就认出了地上的人正是她的同事许薇朵。她的记性一向不错,几天的时间就已经将馆里的人都认清了。
周围死一般的寂静,浔音只听见自己粗重的呼吸和怦怦直跳的心跳声。她伸出手指去探许薇朵的鼻息,冰冷的手指上什么都没有感受到,她……死了。
口袋里的手机突兀地响了起来,在这安静的环境里显得特别诡异,浔音心头一跳,猛地站起来往后退了一步。手机还在持续响着,她微微颤抖着摸出手机,亮起的屏幕上闪烁着谢宜修的名字,那是她昨天才存的号码。
“我在门口了,你好了吗?”谢宜修的声音不似中学时的清雅,多了几分成熟男人特有的味道。
浔音听他说完,闭了下眼睛深深地呼吸,“谢宜修,这里……有人被杀了。”
——
谢宜修冲进来的时候,灯已经全部打开了,整个展厅一时间亮如白昼。
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浔音正低着头坐在门口的地上,脚上只穿了一只鞋,还有一只被扔在不远处,鞋底沾着鲜红的血液,长长黑色卷发垂下来挡住了她的脸。春季的雨夜气温很低,浔音穿得不多,又加上碰到命案,她浑身就像冻僵了一样,瘦弱的肩膀不停地颤抖。谢宜修初步看了眼周围的环境,迅速脱下外套搭在她身上,又走了两步捡起那只鞋,仔细用纸巾擦干血迹,然后蹲下身替她穿好,“你还好吧?”
“在里面,是……我的同事,叫……叫许薇朵。”谢宜修的体温从外套上渗进她冰冷的皮肤里,恍惚的情绪渐渐消失,浔音突然就觉得上一刻的惊恐和慌乱瞬间转变成了委屈,眼睛里迅速氤氲起水汽。
见她这样,谢宜修无端地心底一软,“别害怕。”
谢宜修安抚了浔音一会儿,然后就走进去查看情况。
一拐弯就看见满地诡丽的鲜血,从拐弯处一直蜿蜒到里面的尸体上。许薇朵躺在血泊中央,左腿膝盖向内诡异地弯曲着,她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无数,穿着的白色裙子几乎全部被鲜血染红,只有领口的地方还能看见原来的颜色。
谢宜修心头一凉,他一边仔细查看命案现场,一边打电话,“老刘,是我,市博物馆发生命案,马上带人过来。”
——
警铃声响在安静的夜里,很快就有刑警赶到。
老刘带着人大步走进来,看到一地快要凝固的血也是一愣,谢宜修正在查看尸体周边的痕迹,听见有人进来头也没抬,“让法医进来。”
宁朔正好到拐角处,他样貌英俊,个子很高,往那里一站,灯光都被遮了大半,“我说大神探,你怎么休个假都能碰到命案啊。”他一边开着玩笑,一边不紧不慢地走了两步,在尸体前面蹲下。后面的法医递了口罩过来,他接过戴上,然后说了句,“准备记录。”
谢宜修对法医的工作没兴趣,见他来了就让出位置,他回头又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整个展厅,目光落在窗户上一顿,他踱步走过去手指摸了下窗台,“浔音,窗是你关的?”
进来的女刑警苏羽已经将浔音扶起来了,不过因为久坐的缘故,她双腿僵硬酸麻,靠在墙边轻轻地敲着麻木的肌肉,“是我。刚才起风了,我听见有声音就进来看看,窗户当时是开着的。”
说着,她的动作渐缓,素白的手指握成拳,“后来我闻到一股铁锈味,就寻着味道往里走了两步,结果看到了……”
“你进来的时候,门是关好的吗?”
“关好的。”
这时,拉好封锁线的王超进来了,谢宜修让他先带浔音回警局,情绪冷静之后再做笔录。他们刚上车时,谢宜修打了个电话过来,“今天应该没有时间给你搬家了,我让静娴收拾下客房,就住我家吧。”
——
警车平稳地开在马路上,浔音坐在副驾驶上安静地看着窗外的景致。
王超拿余光偷瞄了好几眼,心想:这么快就来接人家下班了,老大不愧是老大,不仅办案有效率,追女孩那也是杠杠的。
“咳咳……叶小姐,你跟我们老大关系很好啊?”
浔音笑笑,“还可以吧,我们两家是世交,不过之前已经很久没见了。”
世交好啊,都不用处理婆家娘家问题了,“老大可是我们刑警队的传奇!听几个老刑警说他刚来队里的时候,那可是牛逼哄哄的,在案件分析时敢跟上司据理力争,把以前的队长都说得一愣一愣的。”
浔音想着谢宜修倨傲反驳上司的样子,不由失笑。
“而且老大平时也很洁身自好,局里追他的人可多了,但还从来没见过他跟哪个姑娘不清不楚过。叶小姐,你说,我们老大是不是好男人。”王超把谢宜修从头到脚夸了个遍,他想着,老大平时也太低调了,万一叶小姐不知道老大的好就糟糕了。这年头警察找个对象可不容易,叶小姐这么好的姑娘怎么着也得想办法帮老大追到手。
“呃,是吧。”
“不过我们老大有时候脾气不大好,还爱记仇,”王超想起自己还要整理近十年的案件资料,就是一阵头疼,这绝对是赤裸裸的公报私仇啊,“不过叶小姐,你放心,如果老大以后敢欺负你,我们整个刑警队都会支持你的。”
“……”
——
就像浔音觉得的那样,谢宜修的外貌气质像极了学者,不认识他的人绝对猜不到他竟然会是个与罪犯打交道的刑警。可是在办案中,他却是极为严肃专注的,脸上没有半点笑意,清冷而严厉。
他带着白色的手套,走进办公室站在许薇朵的办公桌前。深棕色的桌面,电脑旁摆放着几盆绿色植物和几个摆件,乍一眼看去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他首先注意到的是整齐而分类清楚的众多资料夹,显眼处摆着两个相框:一张照片里的许薇朵大概只有17、18岁的样子,笑容灿烂地靠在一个中年女人身上;另一个相框被反过来扣在桌面上。谢宜修拿起来,照片里是一对年轻的夫妇和一个可爱的小女孩。
拉开第一个抽屉,里面整齐地放着几本杂志和一些杂物,还有粉底液、口红之类的化妆品。而第二个抽屉里放着一双精美的蓝色细跟凉鞋。
粗略查看了一下,宁朔对尸体也有了初步的检查结果,刑警队众人在案发展厅的门口集合。
宁朔脱了白大褂,摘下口罩,语气有些冷,脸上的表情也很沉重,“死亡时间是在今天下午5点到7点之间,应该是死于大量失血。全身大大小小大概有三十多处伤口,头部有重击的痕迹,左腿粉碎性骨折,肋骨也断了两根,伤口应该是生前造成的,也就是说,凶手制造了这些伤,然后任由她血尽而亡。凶器有两样,肋骨、腿骨和头骨是由榔头一类的工具造成的,只有一次重击的痕迹,手法熟练,其他都是刀伤,刀口干净利落。我想凶手对人体结构肯定了解,不过其他具体的报告还要进行进一步的鉴定才能得出。”他见过太多的尸体,可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情况,凶手对伤口的控制程度极其高,仿佛试验过无数次一般,那绝对不可能是临时杀人慌乱间完成的。
小马皱着眉,“这明显是预谋已久的谋杀。我问过值班的保安了,他说上个月博物馆从美国引进了一套最为先进的保安系统,安全系数相当高,所以这段时间他们工作松懈了很多,一般不太注意看监控,也很少下来巡视,等我们进去时,他才发现系统被人破坏了。”
楼岩峰被安排跟着老刘查看周边情况,汇报情况的时候老刘示意他发表意见,“凶手事后处理过现场,展厅里没有明显的痕迹,我和刘副队去看了窗外,并没有发现脚印,我觉得,凶手不太可能从窗户潜入。”
“没错,”谢宜修点头,清俊的脸上透出一种冷冽的沉肃,“现在可以确定三点:第一,死者认识凶手,是下班后临时应约去展厅的;第二,死者有一个恋人,今天晚上原本有一场约会;第三,死者家境富裕,但和家人关系很糟糕。”
老刘沉思了一会儿,“现场没有打斗或者挣扎的痕迹,死者应该是在没有防备的情况下被袭击的,熟人作案的可能性很高。可是为什么是临时应约的?”
“鞋子,死者穿着一双运动鞋,这很不合理,她今晚的穿着不可能会配运动鞋,那就只有一种可能,死者还来不及换上抽屉准备好的鞋子,就被人叫去了展厅。”
众人若有所思地点头。
“死者带着戒指,而且妆容精致,穿着也很讲究,能让一个女人这么精心打扮去见的人,大概只有男友了。”楼岩峰是学校里的优等生,案件分析能力极高,虽然没有实际经验,但在谢宜修的启示下思绪也慢慢清晰起来,“死者带的只是普通的银戒指,那个男人的经济条件应该一般。”
“可以啊,小子。”楼岩峰是老刘负责带的实习生,看他第一次接触命案,就能有这样的分析能力,顿时欣慰地大笑。
“厉害厉害,青出于蓝啊。”
“老刘,你徒弟可以啊。”
大家都纷纷笑夸起来,楼岩峰被夸得脸都红了,“都是师父带得好,”他难为情地说了几句,又回头请教谢宜修,“那第三点是怎么看出来的?”
谢宜修继续解释,“我查看了死者的办公桌,桌上的摆件都价值不菲。显眼处有两个相框,一个放着死者和母亲的照片,看年龄大概是高中时期拍的,相框上没有落灰,肯定是经常擦拭,死者如此珍爱这张照片,此可见两人关系很好,但是死者母亲已经去世,不然不会放那么久以前的照片。还有一个相框不仅布满灰尘,而且被反扣在桌面,说明死者对于曾经的生活很怀念,又对现在的家庭充满仇恨,极有可能是父亲背叛了原来的家庭。”
这时苏羽的手机忽然响了,她低头看了一眼然后崇拜地说,“老大,你太神了!局里刚传了许薇朵的基本资料过来:她是天河集团董事长许震天的大女儿,许震天还有一个私生女叫许薇清,妻子死后,就将这个私生女带进了许家。”
“私生女?有钱人的世界就是和我们不一样,简直就是一出豪门恩怨啊?”小马撇着嘴笑笑。
“行了,别贫了,还有一堆事要做呢,这下又有得忙了。”老刘踹了他一脚,回头看谢宜修,“你的假期算是泡汤咯。”
谢宜修还来不及说话,小马就大声抱怨了一句,“老大,你怎么追个女孩子都能追出命案来啊。”
谢宜修声音平静,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看来你们都挺闲的,那今晚通宵加班吧。”
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