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了老鼻子劲，总算把赵大妈应付走了。陈海清赔着笑脸，只说娃娃抢东西吃，闹了点小矛盾，已经好了。赵大妈将信将疑，目光在陈海清和蔡晓艳身上扫了几个来回，又叮嘱了几句“家和万事兴”，这才扭着腰走了。
关上门，屋里短暂地安静了一下。
亮亮大概是哭累了，靠在蔡晓艳怀里，眼皮开始打架。晶晶也蔫蔫的，扯着陈海清的衣角。
“还没吃早饭吧？”蔡晓艳叹了口气，把快睡着的亮亮放到里屋的小床上，盖好被子，“我去弄点吃的。”
陈海清忙说：“我来我来，你歇一下，等会儿还要回厂里。”他系好围裙，钻进窄小的厨房。说是厨房，其实就是屋檐下搭出去的一个偏厦，转身都困难。
他手脚麻利地重新生了火，烧上水。看了看橱柜，剩饭还有一点，肉票金贵，昨天买的肉早就用完了，鸡蛋也只剩下两个。他想了想，把剩饭倒进滚水里，搅散，又磕入鸡蛋，快速搅成蛋花，最后撒上一小把葱花，点几滴猪油。很快，一锅热气腾腾、香气扑鼻的蛋花粥就做好了。
他盛了三碗，端到外面那张兼做饭桌、茶几、书桌的老旧八仙桌上。
“晶晶，快来吃。”陈海清招呼女儿，又对蔡晓艳说，“晓艳，你也赶紧吃一口。”
蔡晓艳坐在桌旁，看着面前那碗金黄翠绿、粥香四溢的蛋花粥，心里头暖了一下，又涩了一下。她拿起勺子，轻轻搅动着粥，低声道：“海清，刚才……亮亮他不懂事，抢晶晶东西，还推人，是我没教好。”
陈海清摆摆手，舀起一勺粥吹凉，喂到晶晶嘴边：“莫说这些，娃娃都小，晶晶也有不对，性子急。慢慢来，总会好的。”他顿了顿，声音压低了些，“倒是赵大妈那边……以后咱们关起门来，声音还是小点好。”
蔡晓艳点了点头，没再说话。她知道陈海清的意思。他们这组合家庭，不知道多少双眼睛在暗地里看着呢。过得好，人家未必会说你好，但但凡有点风吹草动，闲话就能传得满天飞。
她端起碗，喝了一口粥。粥煮得恰到好处，米粒软烂，蛋花滑嫩，葱花的香气和猪油的醇厚融合在一起，简单，却抚慰了她一早上奔波折腾的空腹和心慌。她抬头看了看正耐心喂女儿吃饭的陈海清。这个男人，话不多，长得也就是个普通模样，国营饭店的厨师，挣得不算多，但脾气是真好，也顾家。当初介绍人说他是“耙耳朵”，她还有点犹豫，现在看，这种知道疼人、不惹是生非的男人，或许正是她这种带着“拖油瓶”的女人最好的归宿。
“你今天晚班？”她问。
“嗯，下午三点去饭店准备晚饭就行。”陈海清答，“亮亮我看着，你放心。”
“晶晶下午……”
“我送她去幼儿园，回来顺道买菜。”
简单的对话，没什么甜言蜜语，却像是在一点点勾勒出他们未来生活的轮廓，平淡，琐碎，带着烟火气。
吃完饭，蔡晓艳匆匆赶回纺织厂。陈海清洗了碗，把晶晶送去不远处的街道幼儿园，然后背着还在熟睡的亮亮，拎着菜篮子去了附近的合作社。
路上，遇到相熟的街坊。
“海清，买菜啊？哟，这就是晓艳家的娃娃？长得挺乖嘛。”
“是啊，张嬢嬢，去买点小菜。”陈海清笑着应答，把背上的亮亮往上托了托。他能感觉到背后探寻的目光。他知道，他和蔡晓艳的结合，在这条巷子里，是桩新鲜事。两个“二婚头”，各带一个娃，这日子能不能过到一块去，多少人等着看呢。
买完菜回来，亮亮醒了，不哭不闹，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打量陈海清。陈海清把他放在竹椅里，塞给他一个洗干净的红萝卜让他磨牙，自己则开始收拾屋子，洗衣服。
中午，他给亮亮蒸了个嫩嫩的鸡蛋羹，拌了点米饭。自己就着早上剩的粥，吃了点咸菜。下午把亮亮哄睡后，他坐在院子里，拿起蔡晓艳放在竹篓里织了一半的毛衣。那是给晶晶织的，桃红色的，已经快完工了，只剩下一个袖子。蔡晓艳手巧，毛衣针在她手里上下翻飞，又快又好。他笨手笨脚地拿起针，试着按照蔡晓艳偶尔提过的针法，小心翼翼地戳着。没几下，就漏了一针，线团缠在了一起，搞得他满头大汗，只好又拆掉。
他看着那团桃红色的毛线，心里琢磨着，等发了工资，是不是该给晓艳也扯块布做件新衣裳？她好像就没几件像样的衣服。
日子，就像院子角落那棵老槐树的叶子，在不经意间，悄悄地绿了，又悄悄地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