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水过境，我们正开着冲锋舟，去营救被困在房顶的一家老小。房顶上，
一个女人抱着发高烧昏迷的孩子，孩子的嘴唇已经发紫，旁边还有个老人捂着胸口，
眼看就要喘不上气。冲锋舟开到水中央，村长却让驾驶员熄火，
指着不远处在水里扑腾的一头肥猪吼道：“停停停！去捞那头猪！”我指着房顶上的人，
压着火气说：“村长，先救人！那孩子快不行了！
”他一巴掌扇在我脸上：“你个外乡人懂个球！救了他们，谁赔我这头能换三万彩礼的种猪？
他们的命，有我的钱重要吗？”我被打得耳膜嗡嗡作响，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指挥两个人，
用套索费力地把那头又沉又滑的猪往船上拽。猪的尖叫和房顶女人绝望的哭嚎混在一起，
搅得人脑仁疼。终于把猪弄上船，它占了大半个位置，腥臭扑鼻。我以为能去救人了。
他却一把抢过我身上的救生衣，三下五除二绑在猪身上，还嫌不够，
又把船上给伤员备的唯一一条毛毯也裹了上去，嘴里骂骂咧咧：“妈的，
别给老子冻出毛病了！”我彻底愣住了，问他：“那我呢？房顶上的人呢？
”他轻蔑地瞥了我一眼，又看了一眼房顶，冷笑一声：“人命天注定，我的猪要是淹死了，
你赔？”1.我扶着船沿，稳住身形，望向不远处的屋顶。那女人依旧抱着孩子，
哭声已经弱了下去，变成了断断续续的抽噎。她身边的老人靠在烟囱上。“村长，
现在可以去救人了吧？”我开口，声音干涩。王老财正拿着毛毯的一角，
仔细地给猪在擦拭身体。“着什么急？没看见我这宝贝猪受了惊吓？得让它缓缓。
”我胸口堵着一团火，烧得我喉咙发痛。“它缓过来了，人可能就缓不过来了！
”王老财猛地站起身，因为动作太大，船身剧烈一晃。
他指着我的鼻子骂：“你个女大学生懂什么！老子这是为了全村的未来！这头种猪，
能给咱村带来多少收益？那屋顶上的一家子，老的病，小的弱，救回来也是拖累！
”“你再多说一句，信不信我把你也扔下去！”驾驶员跟着帮腔：“陈干事，
你就听村长的吧，他还能害了大家不成？”我看着这荒唐一幕，心里一阵阵发冷。
我是作为上级单位派下来的支援人员，名叫陈然。没想到第一次执行一线救援任务，
就碰上这种事。我掏出包里的对讲机，想联系其他救援队。
“滋啦——”对讲机里只有一片嘈杂的电流声。信号被暴雨和山区地形中断了。
王老财看见我的动作，一把夺过对讲机。“你想干什么？告状？我告诉你，在这地界，
我王老财就是天！”他把对讲机高高举起，作势要扔进水里。“别！”我急忙喊住他。
这可能是我们唯一的对外联络工具了。他得意地哼了一声，把对讲机揣进自己怀里。
“想拿回去？可以，等把我的猪安全送到安置点再说。”冲锋舟再次发动，引擎发出轰鸣。
可船头调转的方向，是下游的临时安置点。“不要走啊，救救我的儿子！
”屋顶上的女人用尽最后的力气嘶喊。我看着那张绝望的脸，心被狠狠揪了一下。
我冲到驾驶员身边，想去抢方向舵。“停船！先救人！”“滚开！”王老财从后面冲过来，
一把将我推开。我后背撞在冰冷的船舷上，疼得倒吸一口凉气。他和他侄子，
两个人把我死死堵在船尾。冲锋舟离那座屋顶越来越远。2.船在浑浊的水面上行驶，
速度并不快。那头猪占了太多空间，也太重，引擎显得有些吃力。王老财坐在猪旁边，
不断地查看他的猪有没有事。我的心沉在谷底。屋顶上的那一家人，
我不知道他们能不能坚持到救援。“陈干事，你也别怪村长。”驾驶员大概是觉得气氛太僵，
开口打圆场。“那屋顶上的是张武家。他家穷得叮当响，他爹有***病，常年吃药，
就是个药罐子。他老婆，是从外地跑来的，听说脑子有点不灵光。那孩子，
生下来就体弱多病。”“救了他们，回头吃喝拉撒，灾后安置，不都得村里掏钱？
村长也是为集体考虑。”我听着这些话，只觉得刺耳。“为集体考虑，
就可以眼睁睁看着人去死？”驾驶员被我问得愣住了，再没有说话。王老财听见了，
冷笑一声：“小姑娘你以为这是在城里演电影？这是在要命的洪灾里！资源就这么多，
当然要先紧着有价值的用。”他拍了拍身边的猪。“我这头猪，配一次种就几千块。
等洪水退了，多少人家指着它恢复生产。它的命，比他们一家三口的命加起来都金贵。
”我别过头，不想再跟他说一句话。多说一个字，都是对良知的亵渎。船又开了一段，
引擎的声音突然变得奇怪起来，突突了几下，然后“噗”地一声，熄火了。“怎么回事？
”王老财立刻紧张地站起来。驾驶员检查了一下，脸色发白：“叔，
好像是……螺旋桨被水里的东西缠住了。”这下，船彻底停在了水中央。前不着村，
后不着店。水流湍急，冲锋舟开始不受控制地打着转往下游漂。“赶紧下去弄啊！
愣着干什么！”王老财冲他侄子吼道。“叔，这水太急了，下面还不知道有什么，
我……我不敢下去。”驾驶员一脸为难。王老财气得一脚踹在他**上：“废物！
平时让你多练练水性，你就是不听！”他骂骂咧咧，在船上转了两圈，
最后把目光落在我身上。“你，下去！”他指着我，口气不容商量。“我是上级派来的干部，
不是你的船工。”我冷冷地回敬他。“干部？干部就该身先士卒！现在船坏了，
一船人的安危都在你身上，你还想推卸责任？”我看着他理直气壮的样子，觉得可笑至极。
“要下去，也该是你下去。猪是你的，船也是你让你侄子开的。”王老财脸色一变，
眼里闪过一丝狠厉。“好，好，好。我记住你了。
”他转头对另外两个一直没说话的村民说：“你们两个，把她给我扔下去！让她去清螺旋桨！
”那两个村民面露难色，互相看了看，没动。他们虽然是王老财的跟班，
但把一个***部扔进洪水里，这事他们还是不敢干。“愣着干什么！出了事我担着！
再这样下去，我们都得完蛋！她不下去，就你们下去。”王老财急了。就在这时，
远处传来另一阵引擎的轰鸣声。一艘更大、更专业的救援船正朝我们这边驶来，
船头站着一个穿着制服的中年男人。是我之前联系过的县应急办的李主任。我心里一喜，
得救了！3.看到李主任的船靠近，王老财脸上的横肉抖了一下，
瞬间换上了一副焦急又无辜的表情。“李主任！李主任！你们可算来了！快救救我们！
”他挥着胳膊，声音喊得比谁都响。两船靠近，
李主任皱着眉看着我们这艘超载严重、还停在水中央的冲锋舟。“王老财，怎么回事？
让你去接应转移群众，你怎么把船停在这了？船上怎么还会有只猪？”王老财指着我，
抢先告状。“李主任，您可得为我做主啊！都怪这个新来的陈干事，一点实际经验都没有，
非要逞英雄，指挥我们去捞什么……呃，捞水里的漂浮物，结果把螺旋桨给缠住了！
”他颠倒黑白，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我们本来是去救张武那一家的，就是因为她瞎指挥，
才耽误了时间！”我气得浑身发抖：“你胡说！明明是你为了捞你的猪！
”李主任的目光落在那头占了大半个船的猪身上，眉头皱得更深了。“王老财，
这是怎么回事？”王老财面不改色心不跳，立刻编出另一套说辞。“主任您不知道啊！
这可是咱们县里特批的优良种猪，是灾后恢复生产的希望！我这是保护集体财产啊！再说了，
张武家那边，我去看过了，水还没淹到二楼，他们暂时安全得很，就是喜欢夸大其词，
想插队先被救援！”李主任显然对王老财的为人有所耳闻，脸上带着怀疑。
但他看着我们这艘动弹不得的船，还有其他更紧急的任务等着他。“行了，别在这掰扯了。
”他有些不耐烦地挥挥手。“你们赶紧把螺旋桨清理干净，把猪送到安置点，
然后立刻返回继续执行任务！那边还有好几个村子失联了，我没时间跟你们耗！”说完，
李主任的船便加足马力，向上游另一个方向开去。我的心，随着那艘船的远去，
也一点点沉了下去。刚燃起的希望，就这么被王老财几句谎话给浇灭了。
王老财见李主任走了，脸上的谄媚立刻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更加嚣张的得意。
他冲我哼了一声：“小丫头片子，还想跟我斗？”他再次转向他那两个跟班，
语气阴冷：“还愣着干嘛？把她给我弄下去！”这次，没了李主任在场，
那两个村民的顾虑也少了。他们对视一眼，一步步向我逼近。我退到船尾，
身后就是翻滚的洪水。“你们敢！我是国家干部，你们这是袭击公职人员！
”***厉内荏地喊道。“少拿身份压人！”王老财在后面喊，“今天你不下去，
明天我就让你在村里待不下去！”一个村民伸手来抓我的胳膊。我猛地一闪，躲了过去。
另一个村民从另一侧抱住了我的腰。我拼命挣扎，指甲在他手臂上划出几道血痕。“啊！
”他吃痛，手上的力道却更大了。就在这拉扯中，远处的屋顶方向，
突然传来一声凄厉的尖叫。是那个女人的声音，充满了绝望和崩溃。“孩子！
我的孩子没气了！救命啊，救命啊。”那声音像一把锥子，狠狠扎进我的心脏。我浑身一僵，
挣扎的力气都消失了。王老财他们也听到了，动作停顿了一下。“装神弄鬼！
”王老财啐了一口，“想用这招骗我们回去？门儿都没有！”他冲那两个村民吼道：“快点！
把她扔下去！别磨蹭了！”我看着王老财那张冷漠到极点的脸，一股热血冲上头顶。
我不能再指望他们了。我猛地一咬牙，不再挣扎，反而用尽全力向后一撞。
抱住我的那个村民没料到我会有此一举，被我撞得一个踉跄。我趁机挣脱出来，
抓起船上一个备用的救生圈。“你们不救，我救！”我把救生圈往身上一套，
翻身就准备跳进水里。我自己游过去！“拦住她！”王老财发出气急败坏的吼声。
他离我最近，一个箭步冲过来，抓住了我的脚踝。我半个身子已经悬在船外，被他这么一拽，
整个人失去了平衡。他手上力气极大，像是铁钳一样。“想当英雄？我让你当不成！
”他脸上露出狰狞的笑。他不但不把我拉上来，反而用力往下一扯。同时，
他的另一只手伸向我腰间的防水工作包。“你这包里有好东西吧？卫星电话？还是什么？
交出来！你这种人不配用！”我死死护住我的包，那是我们最后的希望。
就在我们争抢的时候，那头一直不安分的猪，或许是被这混乱惊吓到了，
突然发出一声尖锐的叫声，猛地人立而起。整个冲锋舟剧烈地向一侧倾斜。“小心！
”驾驶员惊呼。所有人都站立不稳。王老财为了稳住身形，下意识地松开了我的脚踝。
我再也挂不住，整个人被甩进了冰冷刺骨的洪水里。口鼻瞬间被浑浊的江水灌满，
窒息感笼罩了我。4.冰冷的河水包裹着我，巨大的水压从四面八方挤来。我呛了好几口水，
肺里**辣地疼。我胡乱地划着水，努力想把头探出水面。
就在我感觉自己快要被水流卷走的时候，一只强有力的手臂抓住了我。我被人用力地拖拽着，
很快，头就冒出了水面。我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剧烈地咳嗽，吐出几口泥水。模糊的视线里，
我看到一张黝黑而焦急的脸。是那个屋顶上的男人，张武。他竟然从屋顶上跳下来救我了。
他一只手揽着我，另一只手奋力划水，带着我向冲锋舟靠近。船上的王老财几个人都看傻了。
他们大概没想到，这个被他们放弃的男人，会有这样的胆量和水性。“还愣着干什么！
拉我们上去！”张武冲着船上吼道，声音沙哑却充满了力量。王老财的侄子反应过来，
手忙脚乱地把我们往船上拉。等我和张武都上了船，我整个人都虚脱了，瘫坐在船底，
浑身湿透，冷得直打哆嗦。张武却顾不上自己，他一把揪住王老财的衣领。“王老财！
我儿子快不行了！你还有没有良心！”他双眼通红，像是要吃人。
王老财被他的气势吓得后退了一步，随即又恼羞成怒。“你……你敢动我？
你老婆孩子还在屋顶上，你不想他们活了？”他色厉内荏地威胁。“我儿子要是没了，
我要你们都下去陪他！”张武咬着牙。船上的气氛，瞬间剑拔弩张。就在这时，
一个村民指着船底，惊恐地喊道：“船……船漏水了！”我低头一看，果然，
浑浊的洪水正从船底的一个缝隙里咕咕地往上冒。刚才猪那一下，不仅把我撞下了水，
还把船体给撞坏了。“快！堵住！”王老财也慌了。他指挥着众人，用衣服，用毛巾，
去堵那个口子。可那根本没用，水流的压力太大，水越冒越多，很快就没过了我们的脚踝。
冲锋舟下沉的速度越来越快。“完了，完了……”驾驶员脸色惨白，六神无主。
王老财的脸上也第一次露出了恐惧。他看了一眼在水里挣扎的猪，
又看了一眼我们这艘正在下沉的船。他的贪婪和求生的本能在做思想斗争。最终，
他对那头猪的执念占了上风。“不能让我的猪出事！”他大喊着，
竟然开始试图把那又肥又重的猪往自己身上扛，想要保住它。那画面别提有多滑稽又可悲。
张武看着他这副模样，绝望地闭上了眼。我扶着船舷站起来，看着不远处的屋顶。
我们离得不远，但船在下沉，我们自身难保，更别提去救人了。
我心里涌上一股巨大的无力感。正在这时，张武突然对我说道：“陈干事，谢谢你。
”我愣了一下。“你是个好人。”他看着我，眼神里有一种决绝，
“我不能让我老婆孩子就这么没了。”说完，他深吸一口气，再次翻身跳进了水里。这次，
他的目标不是我们的船，而是他家的屋顶。他要靠自己，游回去。“张武！”我惊呼。
这水流这么急，他一个人怎么可能游那么远！王老财也被他的举动惊呆了，忘了去管他的猪。
我们眼睁睁看着张武的身影在浑浊的洪水中起起伏伏，奋力向着家的方向游去。
他随时都可能被巨浪吞没。而我们的船，也在这时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下沉得更快了。
5.“船要沉了！快想办法！”王老财的侄子带着哭腔喊。
王老财终于从他的猪身上回过神来，脸上写满了惊慌。“都怪你！都怪你们！”他指着我，
又指了指水里张武的方向，“要不是你们，船怎么会坏！我的猪怎么会有危险！
”到了这个时候，他还在推卸责任。我懒得再跟他争辩，冷静地观察四周。
水已经淹到了我的小腿，船身倾斜得厉害。“把猪推下去！”我果断地说道。“你说什么？
”王老财立刻跳了起来，“我告诉你陈然，你敢动我的猪，我跟你没完！”“不动它，
我们都得死！”我盯着他，“船就是被它压得太重，又被它撞坏的！把它推下去，
我们或许还有一线生机！”“不行！绝对不行！”他张开双臂，护住那头猪，
好像那是他的亲爹。另外两个村民也犹豫不决，看着王老财，又看看不断涌进来的水。
“你们想清楚！”我提高音量，“是陪着一头猪死，还是想办法活下去！
”我的话显然起了作用。一个村民动摇了：“村长，要不……要不还是算了吧，
保命要紧啊……”“是啊叔，船真的要沉了！”驾驶员也哀求道。
王老财看着众叛亲离的场面，脸色铁青。他知道，再坚持下去，他自己也得搭进去。
他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那眼神恨不得把我生吞活剥。“好……好……算你们狠！
”他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他恋恋不舍地摸了摸猪身上那件属于我的救生衣，然后一咬牙，